她忘不了妈妈是怎么骂那个人的,也忘不了那个人是怎么描述自己的无奈的,更忘不了自己一直在做的。
“大家都这么做,你不做就是怪物!就没有发展,没有前途!”
谈笑看着手机的电话号,就是按不下回拨。
“谈笑,怎么样?合同能钱么?”下午宋白给谈笑打了个电话,笑呵呵的问。
谈笑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未必能成呢!”
宋白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来一下。”
谈笑放弃了这个机会,宋白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太幼稚了!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么!”
谈笑倒是很平常,以前钱律师也这样说过她,她早就习惯了:“对不起!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个同事去接这个客户。刘总那里我会交代好的。”
这是她的一贯选择,就像在以前的那个所。当她出色的完成任务,处熟了的客户提出某种要求作为合作条件的时候,她就会把钱律师搬出来,老老实实退居助理地位。长袖善舞的钱律师很快就和客户打成一片,而她就是那个继续吭哧吭哧干活的人。
原本以为在宋白这里会有所不同,现在看来在同一片市场是不分中外的。
宋白脸涨的通红,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谈笑,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客户,你说让就让了?!你忘了你以前受的苦遭的罪了?你忘了秦律师钱律师是怎么剥削你的?难道你不想拓展自己的业务吗?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明白的一个人!”
谈笑有点吃惊的看着宋白,这么重的口气,这种类似的解释,一下子激起谈笑某些不愉快的记忆,硬邦邦的回道:“我就这么不明白!怎么样,受不了?受不了我辞职!”撂下一句狠话,谈笑转身就走。
“站住!”宋白深吸一口气,借着从桌边站起再走到谈笑身后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不起,我说的有点过了。不过,我希望你能了解,我是一片好意。”顿了顿,宋白继续说,“如果我真是那么势利的人,我会这样说吗?你应该了解,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直接把你冷藏起来,不给业务,不给机会,没必要大呼小叫的和你吵架!”
宋白的口气很真诚,谈笑也从方才的情绪中慢慢舒缓出来,眼睛却酸酸的想要掉泪,只是硬撑着低下头。
宋白犹豫了一下,手轻轻的搭在谈笑的肩膀上,开始很轻,一点一点的将掌心贴在肩头,让自己的热量一点点的传给她。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在咱们同学当中最有法治精神最尊重法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不管这种尊重的来源是什么,它毕竟铸就了我们今后发展的源头。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么多难的摔打和磨练中,你竟然还能保持初衷,一点没变!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充满激情,在社会上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你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被同化了。社会是现实的,梦想不可能变成现实,能变得只有我们自己。我……唉!”宋白的口气有些失落。
这种回忆让谈笑想起了大学辩论赛的时候,当他们抽到“法律至上不适应社会发展”的命题时,谈笑和宋白两人一起向主办方抗议命题价值导向错误,并在主办方拒绝修改时候,一起退出了比赛。
谈笑微微偏头,身子略略躲开宋白,看着地面说:“想说我不思进取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口气却没那么僵硬,多了些怨气。
宋白收回手,脸上倒也平静,看看她说,“我是羡慕你!坐吧,总站着不累么?”
“不累!”谈笑赌气的顶了一句,转身自动自发的从宋白珍藏的酒柜里找出最深处的一罐茶叶,倒进纸杯,冲了一杯茶,坐下。
宋白看谈笑坐到单人的座位上,无奈的笑笑,说:“那么好的茶,就用个纸杯子不糟蹋了?”
谈笑说:“茶禅一味,在心不在物。”
宋白摆摆手:“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公公是什么茶协的名誉委员,我讲不过。不过说正经的,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咱们就老同学的身份说话,不提别的。”
宋白讲的很严肃,谈笑愣了一下。
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么?谈笑眼神有些闪烁,当然不甘心!但是,她的煎熬又从何说起呢?那些往事的源头又在哪里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她只知道不可以,只知道做了会让自己不安、内疚、惭愧、自责;她只知道结果!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习惯了不问原因,只求结果的日子。
一次次的放弃带给她的是别人不可思议和鄙夷的目光和议论,她傻、她呆、她没有能力,这些委屈比起午夜的噩梦和内心深处的愧疚还有隐隐的不安都不算什么!打落牙和血吞,她吞掉的牙都可以当米饭了!
谈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对着宋白,她说不出来。
宋白说:“如果你这样下去,你想想,等你四五十了,别人都是合伙人,你还在做授薪律师的工作还有意义么?还能争得过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么?就算你可以,还有人愿意让你做吗?难道你真想放弃现在的机会,放弃成为一个真正核心合伙人的机会吗?!”
谈笑的眼神更黯了,宋白说的何尝不是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