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捧着粗糙的盘子和罐子走出来了,邀请他们站到村公所会堂的屋檐下躲避雨雪,并且享用点“可怜但也是他们尽力弄来”的食物。
几个小孩,跟在高文后面,扔着小石子儿,还拍手唱着歌,“高大的瓦良格人啊,穿过七个险滩,来到这里讨生活,他没有鞋啊没有衣,连把锈剑都没鞘。”
盘子里,是些浆果、橡子、板栗之类的,罐子里装着些羊奶,高文吃喝了两口,就从口鼻里重新呕吐了出来,他觉得整个腹部如同塞入了几块黑铁般,挤压搅拌得自己浑身发颤!他扶着廊柱,脚板还伸在雪地当中,捧着盘子和食物的手不住地抖着,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彼得看了看,明白了,而后站起来对村民说,“我这朋友兄弟,是希望能吃到热食的,不然他的身躯受不了。”
“我听说瓦良格人是能生吃任何东西的,他们用生肉和生鱼就点蜂蜜就成。”一位村中长老模样的,奇怪地看着呕吐发抖不已的高文,说到。
“请务必找点热食来,请务必找点热食来!作为回报,我可以给村中的小教堂里的画板上,画一整套的圣迹布道画!”彼得不住地朝着众村民鞠躬央求。
那长老便吆喝起来,带着几个村民张罗到了些汤水和肉食,装入了陶瓮当中,接着他们走到了村口的一所盖着瓦显得气派些的屋舍前,敲打着门板,不久从里面走出个衣衫整洁的人物来,傲慢地立在雪地里,看着坐在屋檐下瑟瑟发抖,连眼睛都开始红透的高文,鄙夷地和长老说了两句,而后那长老和村民都半跪下来,亲吻着那个人物的衣摆和靴子,并从怀里凑出几个钱币来,交到那人的手中,那人清点了下数目,才又鄙夷地笑笑,取出把钥匙放到长老手中。
长老如获至宝,捧着那钥匙,又跑回了公所会堂前,连连说到,“这下可以有热食了。”彼得也满脸喜悦,他们走到会堂边的一处屋舍里,用钥匙透开了门,拥了进去,接着高文闻到了热食的香味,他努力睁开眼,看到那屋舍耸立的烟囱上,冒出了袅袅的炊烟。
不久后,两人就坐在原地,直接抓着盘子里烧过的汤汁、蘑菇和麦饭,大口大口,直吃得热泪热汗和鼻涕横流。
这下高文的肠胃才算是慢慢复苏了,恢复了欢乐而安适的蠕动,浑身上下的热气也回来了,也有力气探究这个他感到陌生的世界了,“为什么烧个热食这么困难?”
彼得用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因为烧热食要炉子。”
两个人好像都没法交流似的,高文更奇怪,“这不是有炉子吗?”
“炉子和薪火都很贵,这个村子就只有这一处,还是皇帝所有的。”
“那那个人物?”
“皇帝安插在各个乡村的税吏,他们掌管着账簿、表册还有火炉,我们想要吃炉子烧出来的热食,就得交钱给他,他再把这税金缴纳给皇帝。”
听到这话,高文沉默着,将手里的盘子放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或评论,也有点无法直视盘子里本觉得粗糙的食物,在千年后你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却都是前人在苦痛和尸骸上的馈赠,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火炉——这些村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吃着冰冷如铁的生食,从事着最艰苦的劳作,还要忍受着皇帝税吏的盘剥,连烧个炉子吃个热食,都要赔上一个月乃至两个月的劳动报酬。
彼得猫着腰,看着他,仿佛把他看透似的,“继续吃,吃光为止,我们是要回报村民的,我已经说过,要给村庄里的小教堂画壁画,还要给他们画些木板画,用作庆典的圣像。”
“我能做什么?”
“去买颜料,还要砍出合宜大小的方形或圆形的木板。”
“唔。。。。。。”高文答应后,便埋着头,继续吃,直到把盘子吃得精光溜溜为止。
第8章 税吏菲奥比斯
这个村庄的小教堂与其说是教堂,勿宁说只是个砖木垒造起来的,如窝棚般的礼拜房,接下来两天里,彼得就像个最最专业的画师和泥瓦工般,坐在临时搭建的脚手架上,浑身沾着泥灰、白在黑洞洞的里面,眯缝着眼睛,忙乎着,他首先得在上面用藤条勾勒出“区域”,随后再用素笔画出人物和场景的线条,最后再用颜料上色,“大约没有两个礼拜是无法完工的。”
高文脱去了铠甲,穿着夹袄,举着斧头、在小教堂外面泥泞的场院上,奋力地将一根圆木,劈成不同的木条,再粘合成一个带框的方木板,还要用笨重的刨子将其推得平滑,因为马上在其上,彼得要用“淡彩”绘制圣像的。
许多村民都前来围观,还有人里里外外地协助帮忙,这个年代的人,特别是农民,虔诚的热度是惊人的,他们许多人不知道从自家茅舍的什么地方,还竭尽所能掏出了一枚硬币,一个鸡蛋或者一小袋盐,堆放在小教堂的壁柜上,请求高文和彼得拿去换取价钱不菲的颜料和芦苇管笔。
还有许多人,在长老的带领下,在那个税吏的砖石院子前请愿——整个村落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居住如此“奢华”的居所,但是这位叫菲奥比斯的,还在埋怨该死而恶劣的条件,并说他这是全心全意为皇帝服务才情愿在这个鬼地方呆着,整理土地和账簿,收取税金,他希望早点积攒好俸金,而后就渡海去塞萨洛尼基城的法律学校深造,接着他就能在都城大展拳脚,平步青云,因为他现在就得到了帝国凯撒麦考利努斯大公的青睐——“两位布道者干着这么光荣而艰苦的活计,我们希望能每隔三日,使用炉火给他们做顿热食。”穿着皱巴巴瞻礼服的村长老,低声下气地站在坐在记账桌前的菲奥比斯,
“那两个人哪来的,我的朋友们?”菲奥比斯把笔搁在了小架子上,而后用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自己修建漂亮的,沾满细面包屑的胡须上,低声而甜美地质询到。
“是罹难的朝圣者,阁下。”
“又是那群从罗马城或者法兰克乡下,跑来的家伙,低贱的家伙,把帝国秩序搅得一团糟,可恶而卑下的乡巴佬。”菲奥比斯很柔和地从樱桃般红润的嘴唇里,吐出一串希腊语里骂人的话,“我早提醒过你们,我的朋友们,帝国的凯撒——”
说着,菲奥比斯忽然笔直地从板凳上站起来,其余的农民也都很熟练地瞪大眼睛,纷纷脱下毡帽,随着税吏,肃穆地朝着西边的方向,行了会儿注目礼,直到菲奥比斯终于报出了帝国凯撒的尊讳,“向您致敬——最最尊贵的凯撒、帝国的共治皇帝、伟大奥古斯都的副手、亚细亚的首席大公、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