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裁判不倾向任何一方,态度暧昧。看起来好像是倾向于弛禁论,但他在鸦片问题上有一种自尊心。他有着用自己的力量征服可怕的鸦片的经验。“鸦片是可以征服的。朕就曾经征服了它。”——这种奇特的自信心,终于使得摇摆不定的道光皇帝没有下决心弛禁鸦片。
“希望陛下作为实际问题,现实地加以考虑。”穆彰阿多次这么建议。
道光皇帝厌烦地转变话题说:“禁止水手设教还在严厉实行吗?”他认为这个问题比鸦片问题要容易对付。
“运河上平静无事。没听说发生骚扰的事情。”穆彰阿跪在地上回答说。
3
运河静静地流着。商船、官粮运输船成群结队地在大运河上来来往往。
从杭州至太湖之畔的古城苏州的浙江运河,在苏州与丹阳运河联结,经无锡、常州同长江相交。从长江经盐都扬州、宝应等城市至淮安的高宝运河,北上与泇河相联,横切黄河,汇入会通河。从临清入卫河,经德州、沧州,延伸至天津,再由通州到达皇城北京。
这些运河是当时中国的大动脉。商船和运载税银、官粮、官盐的船只,从中国最富饶的地区,通过这些运河北上;北方的物产也通过这条水路运往南方。
但这些来来往往的宝船也成了匪徒的目标,到处受到袭击和抢劫。由于人口大量增加,从农村被排挤出来的青年们结成帮伙,盯着这些目标,在河岸上游荡。
这样,船上也自然地开始武装起来。当时如果有人怀着某种目的而想把人们团结起来,一定要采取宗教的仪式。这称之为“设教”,即设立教团,进行控制。
自从发生白莲教大乱以来,清朝政府对这种“设教”极其神经过敏。水手设教当然也在禁止之列。
不过,运河上的水手设教,目的是为了自卫。这是靠一纸法律禁止不住的。
正如穆彰阿回答道光皇帝的那样,最近河道上抢劫商船的事件日益减少。不过,这并不说明匪徒没有了,而是抢劫者被吸收到水手的“教团”里去了。有的上船当了保镖,有的真正当了水手,而留在陆地上的人则让商船或官粮船平安通过,以此领取报酬。这等于是一种通行税。通过这种相互勾结,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互助组织。
但是,不抢劫宝船上的财宝,怎么能养活这么多人呢?付通行税的钱又从哪里来呢?水手和抢劫者的联合教团,用从附近居民征收来的钱物,来维持他们的财源。
匪徒和水手一般都是贫苦农家出身。而他们却要把农民当作食物才能活下去。人吃人!——多年后鲁迅所描写的近代中国的情景,在道光时代就已出现了。
“那么,应当吃什么呢?”这里是靠高宝运河的一个名叫邵伯的小镇。王举志同安清帮的头头们饮酒,心里这么思考着。
他曾看破红尘,悠闲自在地在江南一带漫游。但是,自从会见林则徐以来,他开始想建立某种势力。 。。
舞弊(4)
要调动千百万人!这样,就必须给他们食物。目前他用林则徐交给他的钱养活着几百人。而将来他所要调动的许多人,正从他们所抛弃的农村,用不高明的方法在获“食”。安清帮的头头们,对这一点却从来没有感到过矛盾。
安清帮——它是由水手的教团发展起来的秘密结社。传说这个结社是在十八世纪初,由企图反清复明的“哥老会”的残党建立的。最初很可能是要建成反政府的组织。为了收拢人,他们给了人们“食”。
安清帮三字的含义,表明它是一个要使清朝平安的团体。但起这个名字可能是为了转移当局怀疑的视线。后来清朝的威信一下降,这个结社就去掉了“安”字和“清”字的三点水,称作“青帮”。
这个铁一般的秘密组织的外壳虽很坚硬,但为了收拢人,待在里面却很舒服。只要成为其组织的一员,哪怕是最底层的一员,最低的生活也可得到保证。
青帮的组织因此而大大地扩大起来。生活互助的一面日益扩大,而民族主义的色彩和反政府的倾向却淡薄了。青帮的这种性质后来变得十分复杂,它一会儿受孙文革命派所操纵,一会儿又为北洋军阀和反动政客所利用。
安清帮的头头现在吃的猪肉是从附近的农村征收来的,喝的酒也是这么来的。
王举志借口“肚子不好”,没有动筷子。“那么,应当吃什么呢?”他再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有很好的食物。——那就是鸦片船。不过,这条大鱼很难钓上来。对方是武装起来的,经常保持高度的警惕。王举志曾经多次试过,只有两次成功。袭击墨慈鸦片船那次,实际上是借助了圣诞节的好机会。
可是,抢劫沿岸农家的办法,王举志不能干。如果这样做,那就失去了他走上这条道路的意义。
“他妈的!对面还在喝酒闹腾!”安清帮的一个头头这么骂道。
从他们的屋子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大宅院。那里灯火辉煌,乐声不绝。
“闹了三天三夜了!”
“那全部是咱们的捐税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