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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格萨尔箭(第2页)

第二天晚上,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悄悄进入巴图尔浑大帐。

“台吉(对首领的称呼),我与属下商议,均表愿救黄教,护持大法,只是如此冒然前往恐无胜算。如台吉同意,我明日即带数人亲往安多、卫藏实地察看,再定行止,务请保密。台吉可打发二位使者返藏,只说我厄鲁特已派人前往藏地与佛爷联络,勿泄我等行踪。事成,我厄鲁特又多一立脚之处,台吉大志可酬。”

巴图尔浑赞许地点点头,双方击掌立誓。

官道上驰过一支队伍,有十来个人,中间夹着二十余匹驮马,从服饰特别是那三角形的帽子很容易辨出他们来自和硕特部落。为首那人身材魁梧,凤眼长眉,络腮虬髯,虽已五十出头,动作机敏,一副雄纠纠的模样,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大些的30来岁,沉稳持重,另一个约十七八岁,看去身手灵活好动。

读者诸君可能已猜到,为首者正是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大些的是其长子丹增多吉,小些的是其七子扎什巴图尔。

和硕特在厄鲁特四部中人口较少力量也较弱,游牧区在今塔城以北,常受南面准噶尔部挤占,西邻沙俄,熊爪不时伸来。固始汗是个硬汉,曾与沙俄交手几个回合,他早就想另辟天地一展壮志,眼下正是一个天赐良机。走出领地后,一行人换上普通便装,直奔东南而去。这次出行的目的,他没有对任何人讲,对手下人和两个儿子只是说扮成商人去拉萨进香。

半个月后,由当金山口进入安多,几人才放缓脚步。固始汗登高远眺,但见天高云淡,风吹草低,湖泊星星,帐篷点点,不由赞道:果然安多好牧场。这一天,他们到一个叫鱼卡镇的地方歇息,只见向东一道峡谷,两侧山势不甚高,然坡度很陡,有河横亘谷间,地形险要。固始汗观望一番,不由心头一动。

落脚小店的店主人叫阿旺,祖上是鄂尔多斯蒙古人,四十多岁,很健谈。固始汗自我介绍是厄鲁特人,经营药材生意。闲聊中说到百姓生计,阿旺叹了口气说:“多年来,这里各部落之间除了因为牧场界线起过纠纷外,大都能和睦相处,前年来了个喀尔喀却图汗,自恃手下有三万多人马,称起王来,命各部落上贡归顺,稍有不从即杀伐抢掠,去年他把在北边的老幼家眷都迁来,共合有十来万人,赋税差役压得百姓抬不起头。你看这镇上商铺没剩下几家,往来旅人也稀稀拉拉的。”

此时天已黑下,飘起了雪花。阿旺叫伙计端上饭菜边吃边聊。

“来时看见镇子北头一户人家门口挂着经幡,想必是做什么法事吧。”固始汗问。

阿旺又叹一口气:“这二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些喇嘛,做场法事酒肉供养自不必说,临走还索要财物,有的甚至逼迫少女陪睡。百姓请不起这些喇嘛,有了事只好偷偷请原来苯教咒师做个法事。”

固始汗不禁皱眉:“教风如此败坏,汗王难道不管不问?况且我听闻黄教戒律严明,何致于此。”

阿旺探过头低声说:“客商不知,这里人们原本多信黄教,人家喇嘛很规矩,按律行事,从没有上述那些行为,就是给人治好了病也不收取财物。可汗王一来把他们赶走了,听说还把不肯走的杀了一批。现在的喇嘛正是汗王请来的,什么教派我也说不清。”

固始汗把话题引到白天了见的那道峡谷。

阿旺说:“当地人叫喇叭沟,看似两道山,到东头就合拢了,山口很窄,不过一箭之地。”

固始汗默记在心,又问:“这条河河床甚宽,但河水不多,此前见到的几条河都是这般,不知何故?”

“这里平时极少下雨,一年的雨水几乎都集中到7月,一场大雨,庄稼、牧草就喝饱了。山水下来,眼前这条河浪头有一人高,几里之外就能听到隆隆的水声,真吓人。”

“7月什么时候下呢?”固始汗好像不经意地问。

“每年不一样,上旬或中旬吧。”

“老弟真神通,天文地理都知道。”

阿旺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说:“不瞒客商,汗王府的事我也知道呢。”

固始汗做出极感兴趣的样子。

“有个头人为了讨好汗王,把女儿献了出去,去年生下一小王子。常言道:人老惜孩儿。这汗王快60了,对这小王子自然是格外宠爱,又听信小妃之言,竟有意要将汗位传给小王子,你想那大王子能服气吗?以后怕是还有好戏要看。我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也是听说的,其实传给谁与咱也无关。”

“是,是,咱们是说闲话。大王子叫什么?”

“阿尔斯兰。”

“明日还要赶路,告辞了,店家也请早安歇。”

第二天一早固始汗上路,走前留下一包碎银,阿旺一看直发呆:“客商,不,老爷,小人不敢收,太多了。”固始汗拍拍阿旺笑说:“咱们是好兄弟,一见如故,以后做生意常跑这条道,还要请老弟多关照呢。收下吧,权当以后的店钱。”

雪停了,放眼大地,万物不辨,一片银白,灰白的云彩好像巨大的屋顶压在头上。阿旺目送固始汗一行转过一道山坡,觉得就像演员转到幕布后边一样,他又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等着那几个演员过一会儿从山坡另一边再转出来。

“丹增,记得不,去年一位黄教活佛在塔城讲经,说学佛首在‘破相’,破相则生无别之心,无别即‘无念’,才能视众生平等,是为‘无住’。现在我好像懂了点儿。”

丹增侧过脸看着父亲。

“昨天我们还能看到村镇山川,一场大雪抹平了一切,这就是‘破相’,一切形状都不存在了,汗王府和泥土房没有了区别,这就是天地原来的‘自性’。”

“可是太阳一出,雪融化了,又会显出‘相’来。”丹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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