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得庄容答道:“君无戏言!”
皇帝碰了个软钉子,觉得一口问气憋在心里不舒服,立一即转到一个念头,“我看看你们的香积厨去。”他站起身来。
一得诚惶诚恐地在前引导,皇帝故意落后两步,向跟在身边的侍卫低声嘱咐了两句。
原来皇帝不信上方寺和尚的清规,叮嘱侍卫在香积厨中稍留意,看藏着什么荤腥没有?那侍卫“拿着鸡毛当令箭”,一进香积厨便动手搜查。
厨中桌下都找到,只有青菜萝卜。料知搜不到和尚偷荤的证据,皇帝心里不舒服,那侍卫一不做、二不休,领着人去搜禅房。
无奈上方寺的和尚,清规极好,搜遍禅房,一无所获。有人说,和尚偷荤,有个异想天开的法子,将猪肉与调味的作料,一起纳入一把新溺壶内,拿皮纸封口,然后用佛前燃剩下的蜡烛头当燃料,文火慢煨,便是“火候足时他自美”的“东坡肉”,因此,搜索时特别注意禅床下面的溺壶,而结果只是白白闻了些臭味而已。
正在扰攘之际,吴经带着人赶到了,问知经过,吃惊地说:“糟了!这下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侍卫困惑地问,“那不就算了!”
“算了?你们倒说得轻松。搜不出证据,不就显得万岁爷冤枉这些和尚偷荤吗?”
那侍卫愣住了,“我只当搜不出什么,万岁爷不过有点失望,心里不大舒眼而已。”他说,“照吴公公的说法,好像伤了万岁爷的天威似的。”
“可不是?这得想法子补救。”
“这容易!”有个小太监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名叫来旺,本来在宫中专为教导太监而设的“内书堂”读书,循规蹈矩,十分老实,自从跟出京来,三四个月的工夫,学得调皮捣蛋,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此时自告奋勇地说,“等我去搜,包管搜出证据来。”
说着,往禅房奔了去,一转眼之间,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笑嘻嘻地奔了回来。
“这不是?”
他手里是个油纸包,打开来看,油光闪亮,香味扑鼻的一块腊羊肉,看油纸上还刷印得有字:“清江浦四春园熏卤味。百年老店,遐迩闻名。认明葫芦为记,庶不致误。”
“好小子,”吴经拍着他的脑袋说:“你还会这一套!你说,是哪里搜到的?”
“呶!”来旺顺手一指,信口胡说,“东头第三个铺位下面。”
于是睡那个铺位的和尚,遭了飞来横祸;将他找了来,连那块腊羊肉一起送到皇帝面前,“人赃俱获”。差使干得很漂亮。
“如何?”皇帝微笑着问一得,“这可不是戏言了吧?”
听得这句话,一德才知道是自己那句“君无戏言”惹的祸,赶紧合什答道:“方外微臣,惶恐之至!请陛下将这个僧人,交与方外微臣,按清规处治。”
皇帝不过一时不服气,既听得求情,也就算了。哪知本可无事,而被诬的和尚却掀起了波澜。
“这明明是栽赃嘛!”那和尚大叫,“我没有去过清江浦,哪来清江浦的酱羊肉?”
此言一出,皇帝喝道:“慢着!你们谁栽赃害和尚?”
这下看起来来旺要倒楣了。吴经赶紧上前,下跪答奏:“回万岁爷,没有人敢栽赃害和尚。”
“这事儿有点怪!”皇帝问道,“是谁找到的酱羊肉?”
“是小太监来旺。”
“在哪里?”
“在外面伺候着。”
“你把他叫来!等我问他。”
吴经答应着,抢先奔了出去。他是怕来旺很少有到御前的机会,胆怯说了实话,事情就会搞得糟不可言,所以急于要去叮嘱一番。
“你别怕,一切有我!”
他拍拍来旺的肩说,“说话不要急,一口咬定,包你没事还有赏。”
“你老放心!”来旺人小鬼大,拍一拍胸脯说:“这档子小事,我顶得下来,砸不了的!”
到得御前,神色泰然,跪下磕头报过名,只听皇帝问道:“这包酱羊肉是你找到的?”
“是!”
“那么多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什么,你倒是一进去就找到了!”
“回奏万岁爷,奴才的鼻子最灵,一进去就闻到了香味。”来旺答说,一钻到那和尚的铺位底下才找到。那包肉藏得很严,所以别人找不到。“这套鬼话,入情入理,但皇帝总觉得清江浦这地方犯嫌疑,第一、和尚偷荤,只要有肉就可解馋,特为远到清江浦去买包酱羊肉,带回寺里来吃,未免不近人情;第二、随从的太监,刚从清江浦到此,倒是很可能带得有酱羊肉。
因此,他觉得这桩官司,还得求证,想了一下说:“你说你鼻子很灵,我倒试试。”御手往口袋中一探,掏着一样东西,握在掌中,向前一伸:“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奴才用不着猜,闻得出来。”来旺使劲嗅了两下,他的鼻子很灵,确非虚语,为了自炫其能,故意这样说道:“奴才知道了,可是不敢说。”
“这,这有什么不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