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泰坦尼克号!”罗德船长放松下来,“是我多虑了。”
“他的船,而且是号称世上最坚固的船,能有什么问题?”
… … …
黑暗中,卡尔坐在所有物品归置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前,小簇火苗正在室内静静地燃烧。待灰烬上最后一点火星熄灭,黑发男人站起身,把这些自己带不走更不想留下的文件残骸倒进废纸篓,最后环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书房,目光在嘀嘀作响的电报机上顿了顿,轻轻带上房门,把声音留在门的那边。
“让你久等了。”
只开了一盏夜灯的套房客厅里,玛蒂尔达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半个身子笼着淡淡的阴影,她对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黑发男人露出微笑,柔声问:“你准备好了?”
“是。”卡尔把手中的皮质公文包递给玛蒂尔达,“给你,请帮我拿好。”
“你自己的东西不自己拿?”栗发女人换了个坐姿,优雅地用右手支起脑袋,左侧臂弯里挂着海狸皮大衣,没有丝毫接过东西的意愿。
“你是我的秘书。”
男人站在夜灯旁,昏黄朦胧的灯光洒在他的肩上、脸上。他黑色的头发整齐而服帖地后梳,身上穿着整齐的正装,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白色的领结、金色的表链、银质的袖扣,优雅、高贵、冷漠,完美的贵族仪态。他的表情回复冷峻,浅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外泄,薄唇紧抿,身姿笔挺,拿着公文包的手固执地前伸,等待她接过。
在卡尔面前一向温柔知性的女人没了之前的柔和语调,对他冷声讥诮道:“需要女人帮着提东西的男人?”
同样反常又在玛蒂尔达预料之中的是,卡尔没有如白天那样温声劝解试图熄灭她的怒气,他用温和地告诉她:“或许你不知道,我的下属没有男女之分。”
语气简直就是一个纡尊降贵向新职员解释工作职责的好上司!
没来由的,玛蒂尔达忽然觉得离开甲板随着卡尔回到一等舱是极其错误的做法,尤其在不敢点明他危险心思的时候。她烦躁地坐直身体,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流露出毫无掩饰的暴躁,危险的视线在他身上盘旋,她推翻十分钟前用语言强硬要求卡尔离开的计划,想采取实际行动。
在气氛愈发险恶时,这对男女脚下的地面微乎其微地震动了下。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结束了他们间无声的较量,玛蒂尔达起身穿好大衣走到卡尔身边,同他并肩而立,一齐望着套房大门。
门外面,是忽然喧闹起来的过道。
“别耽误,我们该走了。”首先出声的是玛蒂尔达,她很明白身边男人的性格,无论两人多迟返回救生艇的舷梯口,就算只有最后半个座位,她都相信这个男人有把她安全送走的能力。可时间越晚,男乘客越不易离开,她不能也不敢陪他浪费时间。
卡尔抬手轻轻碰了碰法国姑娘脸上细嫩的肌肤,眼睛里盛满纯然的疑惑:“不高兴吗?我拿着它就不能抱着你了。”他知道,她防不住。
下一秒,卡尔手上的公文包到了玛蒂尔达的怀里。
果然!卡尔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闪而逝的笑容。
法兰西贵族小姐快步走到门口,扶着门把手,侧过头,恶狠狠瞪了眼站在原地的黑发男人:“还不快跟上!”她爱极了男人此刻纯粹如蓝水晶的眸子,她根本下不去手。
玛蒂尔达在心里恨恨地想:大不了不看他的眼睛,等到了救生艇附近,她直接用船桨从后面把他砸晕。拖上船,带回去好好收藏。
不清楚玛蒂尔达的想法,在她转过头瞪他的那一刹那,卡尔冷凝的脸色变得温暖,他向她点头,戴上手套后顺从地跟上她的脚步。
这次卡尔没有试图带着玛蒂尔达越过拥挤缓慢的人流,他搂着女人的腰,顺着一等舱乘客们的步伐向大甲板前进。
船员们的效率很高,不说二、三等舱的乘客是否全部得到通知,至少一等舱的乘客们,无论在开舞会还是在睡觉,几乎都得知了他们乘坐的豪华邮轮即将沉没的消息。不可置信的有,恐慌无助的有,骂骂咧咧的有,各行各业的精英们裹着自己最厚的大衣,戴着围巾帽子,拿着不知如何穿戴的救生衣走向救生艇的位置。各种内容的对话在人群里发生。
“天!夜里的风真伤人!我忘了抹护肤霜!”
“亲爱的,我们真得穿着毫无美感的救生衣?”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返回船上?我不想在救生艇里待整晚!”
“帮我瞧瞧,我的围巾搭配这件外衣合不合适?”
“上帝!我坐的船要沉了,谁能救救我?”
黑发男人低低笑起来,打破了两人间原本宁静幸福的氛围,他把女人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以眷恋又亲密的口吻说:“我喜欢与你走在人群中,喜欢你站在我身边。”人海茫茫,每当与三三两两同行的人相遇,他都会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因为他不想用哪怕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空荡的身侧。他一生不输给任何人,别人有的,他也该有。
“玛蒂,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一场舞会,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她偏偏注意到了他,偏偏邀请了他。而他呢?那么多布置相同的更衣室,他没有推开另外任何一扇门,偏偏走进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