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走啊,”罗杰接着车钥匙,拿了一个打包盒朝池灿走过去,看着这小孩怪可怜见的,跟着李景恪可不会多好过,笑眯眯说,“以后多带妹妹来玩,吃炒饭哥哥请客,那个哥哥不行还有我这个哥哥。”
李景恪单手插兜站在远处,黑色薄外套被风吹得贴在身上,他勾勾唇角,脸上带着点微笑,看着池灿。
池灿瞥了一眼李景恪,在罗杰帮他打包好餐盒后,迫于淫威般郁闷地说:“谢谢。”
他说完提起塑料打包盒,绕着桌子另一边一溜烟就走了出去,追上已经转身离开、走到前面的李景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地上的影子也不再是单独一个,而是一大一小两团黑黢黢的影子,他的就像条小尾巴。
罗杰看得个新鲜,探头出去看了半天,心道李景恪这么个冷冰冰捉摸不透又最怕麻烦的人,不知道能养了那个小东西几天。
里面有人叫了他才甩甩抹布回了店里。
摩托车原来并不是李景恪的,他们沿着垂柳婆娑的这条寂静无人的陡坡往下走。
池灿填饱了肚子感觉也没那么冷了,他离李景恪大概小半个身位距离,一边心说自己不是姑娘和妹妹,一边偷偷踩着李景恪那团大大的影子,手里的烤串香味飘了一路。
小孩子的快乐好像就有这么简单,因为踩李景恪的影子出了气,所以可以暂时忘掉一些茫然和伤心。
池灿一直埋头和李景恪的影子斗智斗勇,连李景恪已经停下都没来得及反应,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
他心里咯噔一下,倒在李景恪身上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
“你在干什么?”李景恪打开门,提起他书包后背的提绳就把人拎进了屋子。
池灿人在地上走,背上的书包却拱到了头上,像个犯了错马上要挨打的混小子,家门一关就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景恪松了手,把门关上,一转身,池灿站在墙壁边上哆嗦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你很怕我?”李景恪问他。
他贴着墙壁,在黑暗里瞎说似的:“怎么会呢。”
李景恪嗤笑着把灯打开:“所以是不怕我?”
池灿的眼睛随着钨丝电灯泡咔嚓一声亮起而眨了眨,他被问得满头大汗,梗着脖子回答:“也就一点点”
在暖黄明亮的灯光下,池灿到底怕不怕都表现在藏不住的表情里了,而这间就靠近马路边的小屋子,也在池灿眼中一览无余。
这片地方的房屋格局和民宿类似,像筒子楼一样,走廊朝里,四栋楼围成一个小方块,中间有个小天井。李景恪这间一楼的单间靠路边,单独突出的那一块是个厕所,背面开的这张门虽然方便进出,但同时会有些吵。
风城的风还会带来湿冷气流,和虫鸣鸟叫汽车鸣笛一起钻进来,房间背光,常年潮湿,池灿在他身前那张单人木板床和旁边衣柜后的墙壁顶上,看见了些黑黑的斑点。不过底下那张床上铺着灰色的被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看起来是这间小屋子里最舒服的地方。
对池灿而言,这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从不知道有人的家是长这样的,而曾经和他是一家人的李景恪,在这样的地方已经不知道住了多少年。
池灿偷偷倒吸凉气,心里骤然有些发酸,还发觉了此地并没有能容下自己睡的位置。
“别傻站在中间碍事,”李景恪经过时甚至好心拍了拍他脑袋,“爱住就住,不住可以走。”
池灿抬手摸着自己的刘海,怔怔说:“那我住哪里,要睡地上吗?”
李景恪瞥了他一眼,说:“挂墙上吧。”
明明是被取笑的那个,池灿笑点奇怪,听见说挂墙上居然没忍住咧嘴笑了一下,想了想,又可怜巴巴商量:“还是睡地上吧。”
李景恪没说话,背对着干站了两秒,从另一头的门边拎了那两把椅子过来,并排拼在床和衣柜之间的过道里,刚好塞满空隙。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怎么也比睡地上挂墙上都好了一百倍,池灿看着李景恪又从衣柜里拿了床旧毯子和被子出来,毯子铺在下面,被子扔在上面。
草草弄完这些,李景恪便没再管他,径直去了卫生间洗澡,热水不太稳定,但也不怎么碍事,他懒得再去走廊外的热水房提水。
李景恪再出来的时候愣了一瞬。
池灿已经脱了书包在桌上,人像是累坏了,早乖乖蜷缩着躺到那两张椅子上。他把被子盖到了脸,后背紧贴着椅子背,不去碰到床上。外面的流浪狗都是这么睡的。
这天晚上池灿躺在硬硬的椅子上,睫毛颤颤并没有睡着。
他两条腿原本悬在外面,后来感觉李景恪上了床,他等待了很久,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没人回应,他又试探喊了一声,然后慢慢把腿搭到了李景恪的床铺边缘,觉得舒服多了。
“池灿,”李景恪突然出了声,“还想不想睡?”
池灿顿时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了,赶紧把腿挪回来。
外面马路上有车呼啸而过,灯光在窗口碾过一圈,稍稍短暂地照亮了他们。
“哥,”重新陷入安静的狭窄里,池灿声音沙沙的,他有点迷糊,壮着胆子小声问,“去街上要饭讨钱会很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