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绿藤叶子,投下清凉的阴影;树间有小鸟跳来跳去,如泉水般流淌的钢琴声,从早到晚都不停歇;《哈农指法》翻得卷了页,随意地丢在琴盖上;大腹便便的白放老师,手里拿着一根尺子,恐吓着要纠正她的手势,但比爸爸打得轻多了;她喜欢这里所接触的世界,就连敲门声,都是那么的有礼貌而轻柔。
有人捧着生日蛋糕进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闭上眼睛,但愿就此死掉。
去,还是不去?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已经脱离古典音乐的世界太久,只怕欣赏不来,就别浪费了这么好的票,拿来赚点小钱也不过分吧?
结果事实证明,她真是个废物。第一个看到帖子冲过来索票的女孩子是这样说的。
“小罗老师!我是罗教授的学生呀!我叫汤园园……呵呵,真的是很好的票,不是假的吧?……花八百块钱去听古典音乐,很划不来呀……喂!你们都回去啦,就一张票,我和小罗老师就快谈好了……小罗老师,这是学校内部的赠票吧?呵呵,你肯定也一分钱没花就拿到手了……我真的特别想和我的室友一起去看,我们关系可好了……哎呀,我没有带钱。真的,你看,只有五块钱,要不要?”
她怕了这个咄咄逼人的小姑娘,赶紧把票给她。
“给你。不要钱。”
“谢谢小罗老师!”她居然还想抱着罗宋宋亲一记,罗宋宋赶紧弹开到里间去,否则只怕会立刻把票夺回来。
汤园园的确是个大美女,只是性格方面不对她的胃口而已,不过,她不喜欢的,往往就是罗清平喜欢的,看来汤园园在综合实验室一定如鱼得水。
“如果我有自主选择权那就更妙。环肥燕瘦,你知道我喜欢哪一种?”
“每一种。”
“错,是下一种。”
罗宋宋专心系鞋带,孟觉暗暗做了个鬼脸,决定呆会吃饭付账时再告诉她自己的那张票已经高价处理给刚刚碰见的罗清平。
他这么喜欢插手孟家的家事,有个机会讨好孟七少,自然是忙不迭地掏钱。管他真是去看演奏会还是拿来折飞机,就算孟觉卖张白纸,罗清平也会乖乖掏两千块钱出来。
孟觉教育苏玛丽,这叫劫富济贫,后者拼命点头。
罗宋宋手腕有点僵硬,她想是不够睡眠的原因;孟觉蹲下去帮她把鞋带系好,苏玛丽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安排一天的行程。
“最近有部大片上映,一起看;还要买双运动鞋,下个月校运动会,长跑;不过最重要的,先去吃饭,好饿!嗯……我们看完电影买完鞋子还可以吃晚饭,真好!”
小孩子,一天到晚都想着吃,又怎么吃都吃不胖。孟觉和罗宋宋相视一笑。
“好。”
和天生淡漠的智晓亮相比,孟觉是不需要在人际关系中采取主动的人,例如现在,他们一行三个人在自取式餐厅里坐定,女服务生都会争先恐后来帮他下单。
有种人天生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大把飞蛾愿意扑火而来,怀着仰慕的心思环绕在有可爱酒窝的孟觉身旁,他声音清朗,光是听他说废话都是一种享受——这种人,天生就该富贵逍遥,无忧无虑。
偏偏罗宋宋横空出世,在孟觉的人生路上设下重重路障。
谁叫他们太有缘分。人□炸的当代,绝大多数同年同月同日诞生的婴儿会成为陌路人,孟觉和罗宋宋本也如此,偏偏多年后又在白放老师的琴房里碰头。只能感概格陵城太小,人生最奇妙之处在于巧合。
交同样的学费,受同样的教育,智晓亮会乖乖地坐足六个小时,把老柴的四季套曲从头弹到尾;孟觉最多半个钟头就会出溜到外面广阔天地去撒欢儿;罗宋宋穿一身格陵附小的运动校服——那校服是不分男女的——趴在琴键上,支棱着两根突兀的肩胛骨,吃力而乏味地弹来弹去,白放并没有因为得意门生想要听罗宋宋弹恰空就对她刮目相看,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只能弹音阶和琶音,加速,减速,同向,反向,冷不丁白放的板子就会伸过来打她手腕。
“别动!手腕别动!放松,别僵着。”
白放是断掌,下手特别狠,就连智晓亮也曾痛得流眼泪;但罗宋宋不一样,她的神经回路早就断掉,打了就打了,瘦弱的身躯略缩一缩,放松了手腕继续练习,弹过去,弹过来,一直到课程结束。
智晓亮住得近,总是第一个被接走;而罗宋宋和孟觉一个住大学城,一个住更远的山顶道,山长水远,都有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华灯初上,师母开始准备晚饭,在厨房里拾掇食材,白放也系个围裙搅着蛋花走出来邀请两个还在等人来接的小学生。
“罗宋宋,孟觉,留下来吃饭。”
说的次数多了,罗宋宋和孟觉就真的留下来吃过一次;但宋玲这头谢过白老师,回家就把罗宋宋关阳台上不许进屋。
“家里是没米还是没菜?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是宋玲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配上嫌恶的眼神,足以让罗宋宋后来再也没有在白老师家里吃哪怕一颗米;直到夏初某一天,全城快递送生日蛋糕上门,罗宋宋噢一声,从钢琴前面直跳起来,完全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激动得声音直发抖。
“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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