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那眼水囊,水囊是开着的,他又睨了睨那张小脸上湿漉漉的嘴唇。
秦慢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嫌弃了,仍是慢吞吞地劝道:&ldo;督主,喝点水吧,您也从晨起到现在没进多少呢。&rdo;
她特别强调了一下从早到现在,枉他还惊讶她的骨气竟有所长进,连个七尺大汉在遭此变故都有所消沉她倒还和没事人一样,原来还是贼心不死地想打退堂鼓呢!
雍阙两眼微微眯起,扫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她,果不其然视线一相接,那张小脸僵了一僵。他对她的心怀鬼胎一向把握得极准,他勉为其难地接过水,心里唏嘘,到底是太年轻。不过假以时日,细心雕琢,未必不能成为一柄利刃。
起初他是将她当做棋子,现在倒生了惜才的心思,他一向爱财又爱才。秦慢在他眼里是块璞玉,甚至可以说是璞玉中的美玉。只可惜……他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肌肤与五官,样貌上吃了大亏。新帝是个年轻人,爱江山也爱美人。否则以她的玲珑心思,送入后宫内又有他的相助,争宠上位不在话下。日后诞下龙子,他与她的前途皆是不可限量。
惋惜过后他又觉得不必如此,内宫是个战场,宫外朝堂同样是。有些朝官别看骨头硬不吃他东厂那一套,回家后还不是被自个儿婆娘拎着耳朵骂娘?治敌以弱,取敌以巧,收拾这些臭骨头就要从各个宅院的内命妇们身上着手。
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借着休整的机会,雍阙已在心中过了重重盘算,算来算去他都觉得秦慢这个人还是可以留一留的。
低头往嘴里扒拉着干粮的秦慢被来自雍阙那股莫名视线盯得浑身发毛,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起头:&ldo;督主……&rdo;
她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包括其他所有人都瞬间僵硬成了木石。
&ldo;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rdo;渺渺歌声婉转飘来,不似歌咏倒似哭诉。地陷扬起的灰尘尚有残余飘浮在空中,混在雾气里织成一张靡靡大网,朝着众人头上笼罩上去。
上一次听到这个歌声之时,他们险些葬身地底,而这回等待他们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留在原地等死显然不是个上上之策。
不用雍阙指示,剩下的几个锦衣卫一骨碌爬起来,抽刀出鞘,严正以待,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ldo;既已无退路,便只能上前了。&rdo;雍阙叹息着,但声音里却听不出有多沮丧。听在秦慢耳中,就好像既然包子没有了,那我们今天就吃馒头一样的轻松如常。
她也叹了口气,一般情况下,如果能选择她还是比较喜欢吃包子的,因为有肉。可如雍阙所说,他们已退无可退。
歌声遥远地环绕在他们周围,不知是不是气氛压抑导致的错觉,似乎离他们愈来愈近了。于是,没有踯躅,雍阙在前逯存垫后,一行人往高耸的玉宫大正殿而去。
如他们之前远望所见,玉宫与正儿八经的宫殿想必规格实属偏小,但台阶却修葺得格外之高。秦慢稍作目测大约有数十近百阶,走在前面的雍阙就听她边走边数着台阶,数到个十左右她突然嗯了声。
他走得悠哉,刚开始哪怕那样的惊险也没能让他有过一刹失措:&ldo;怎么?&rdo;
虽是发问,他却是知道秦慢一定是在台阶上看到了什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也投向了足下。
台阶的风格又恢复到了与他们最初见到的墓道相似,没有雕刻没有纹路,干干净净,就是简洁朴素的一方方石阶。
秦慢看了一会,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ldo;督主,您认为惠王妃真是被捉到这里来的吗?&rdo;
&ldo;人在不在这里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定与此处有所相干。&rdo;
&ldo;会是什么关联呢……一个蜀中大家闺秀,一个惠州病弱藩王,&rdo;秦慢似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ldo;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这种诡秘之地有所联系。怪哉怪哉。&rdo;
雍阙不语,真要论较起来,天底下怕是没有何处能比皇家内见不得光的辛秘多。海惠王目前没摸出个深浅,他的未来姻亲想必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何况,在惠州地界中建造这么一座恢弘地宫,想不惊动当地的一州之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能想至此,秦慢未必想不到,只是这些个猜忌谋算说出来就失了分寸。秦慢看他半天不语,抬头看他,却见他挺着宽瘦的后背一步一缓地向上而去,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他走得不算快,刚好够她一蹦三步地勾着他后边晃晃荡荡的袍摆。
&ldo;督主,那您说这宫殿里葬着什么人呢?&rdo;
他不理她,她就主动来烦他?他鼻腔里哼出道气儿,拉长语调讥诮道:&ldo;我是神仙吗?葬的什么人,芳龄几许,吃素吃荤我都得知道?&rdo;
&ldo;哦……&rdo;秦慢被揶得摸摸鼻头,雍阙的阴阳怪气她早领会到了,不觉得难受就是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下他的难伺候。
过了一会,快到顶边上时秦慢摸摸肚子又是唉声叹气:&ldo;还是好饿……&rdo;
雍阙不是她点心袋子自然还是不搭理她,于是她可怜巴巴地回头:&ldo;霍小公公……&rdo;
前方的人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听那语气就可以想象得到那故作可怜的模样儿,那张脸上哪里都不出彩,唯独一双眼睛尚算灵动,挤出几滴似真还假的眼泪来大约也能唬得住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