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还不如一条杂种小狗有血性呢!你躺在地上叫人往你身上踩。”
施特略夫笑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了解他的妻子为什么采取这种态度。
“啊,可怜的宝贝,你还想着那次他来看我画的事呢。如果他认为我的画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天我真不应该把画给他看,我敢说我画的画并不很好。”
他懊丧地环顾了一下画室。画架上立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一个意大利农民笑容满面地拿着一串葡萄,在一个黑眼睛的小女孩头顶上擎着。
“即使他不喜欢你的画也应该有一点礼貌啊。他没有必要侮辱你。他的态度很清楚地表现出对你非常鄙视,可是你却还要舔他的手。啊,我讨厌这个人。”
“亲爱的孩子,他是有天才的。不要认为我相信自己也有天才。我倒希望我有呢。但是别人谁是天才我看得出来,我从心眼里尊重这种人。天才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对于他们本人说来,天才是一个很大的负担。我们对这些人必须非常容忍,非常耐心才行。”
我站在一旁听着,这幕家庭冲突使我有些尴尬。我不了解施特略夫为什么非要我同他一起来不可。我看到他的妻子眼泪已经快要流出来了。
“但是我求你让我把他带来,并不只因为他是个天才。我要这样做是因为他是个人,是因为他害着病,因为他一个钱也没有。”
“我永远也不让他进咱们的家门——永远也不让。”
施特略夫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你对她讲一讲吧,这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扔在那个倒霉的地方不管。”
“事情非常清楚,让他到这里来调养要好得多,”我说,“但是当然了,这对你们是很不方便的。我想得有一个人日夜照看着他。”
“亲爱的,你不是那种怕麻烦不肯伸手帮忙的人。”
“如果他到这里来,我就走,”施特略夫太太气冲冲地说。
“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了。你不是一向心肠很软吗?”
“啊,看在老天爷面上,别逼我了。你快要把我逼疯了。”
最后,她终于落下眼泪来。她瘫在一把椅子上,两手捂着脸,肩膀抽搐着。戴尔克一下子跪在她身边,搂着她,又是亲吻,又是呼叫她各式各样亲昵的名字,廉价的泪水也从他的面颊上淌下来。没有过一会,她就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揩干了眼泪。
“让我好好地待一会吧,”她说,语气平顺多了。接着,她强笑着对我说:“我刚才那样,真不知道你会把我当成怎样个人了。”
施特略夫困惑地望着她,不知怎样才好。他紧皱着眉头,撅着通红的嘴巴。他那副怪样子使我联想到一只慌乱的豚鼠。
“那么你不答应吗,亲爱的?”最后他说。
她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画室是你的。这个家都是你的。如果你要让他搬到这里来,我怎么拦得住呢?”
施特略夫的一张胖脸马上绽露出笑容。
“这么一说你同意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答应的。噢,我的亲爱的。”
但是她立刻又克制住自己。她用一对暗淡无神的眼睛望着他,十指交叠着按在胸口,仿佛心跳得叫她受不了似的。
“噢,戴尔克,自从咱们认识以后我还没有求你做过什么事呢。”
“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你说一句话,天底下没有一件事我不肯为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