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飞鱼真多。我兴致勃勃地望着它们,把自己的辘辘饥肠和几乎完全无望的处境全都置之脑后了。我最有兴趣的是单个的大飞鱼。它们总是等到船头快要压到身上时才游蹿起来。只见它们把尾巴使劲摆了几摆,就蹿到水面,然后贴着水面,昂起前身,飞快地游着,只有下半截长长的尾鳍还留在水中,等到速度一够,就把尾巴用力一甩。尾巴便离水面而出,在空中随心所欲地到处滑翔。
快到中午时,太阳晒得我们浑身发燥,大家都渴得要死,时时想着那不久就能享受的四分之一品脱的淡水。我正移身回到船尾去,只见一条飞鱼在十码以内的水面拼命地蹿了出来,差一点落入什么大家伙之口。随后哗啦一声,浪花四溅,一种金色和蓝色交错的、光华夺目的东西跃入眼帘。那飞鱼迅速地朝右舷飞去,但在它下面,海水被什么东西一下劈开。看来那个大家伙正在水下追逐,一步也没有放松。飞鱼终于落进水中。只见浪花一翻,刹那间,一条很宽的尾巴高高地向上一翘。
水手长站起身来。“海豚!”他叫道。
原来我们驶进一群海豚的圈子里来了。海面上到处闪着一道道迅速行进的金色和蓝色的光。
第五章 奇 遇(3)
科尔着急地朝船尾走来。“我在钩子上换一块破布吧,先生,”他一面告诉布莱,一面收起钓鱼绳。鱼钩一到手,他就打开折刀,挑开那块肮脏的红色破布头。这块破布头放到现在还没有引动什么鱼来咬钩哩。
“用这个试试,”舰长掏出一块细纱手帕。
水手长把手帕撕成一条条地。然后绑在钩柄上。留出长长的结头,活像一条小鲻鱼或乌贼鱼。我们都在旁边着急地瞅着。绑好以后,他把绳子放下水去,一拽一拽地,引那海豚上钩。
“真该死!”佩科弗低声说。“它们游开去了!”
“不,还在那儿!”我大声说道。
一道浪花在鱼钩后面急驰而来,但又避开了。科尔来回拽着钓鱼绳,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只海豚的背鳍,风驰电掣般地破浪而来。绳子一下扯直了。
“钓着它啦!”科尔大吼道,人人都高声喊叫起来。
那海豚东奔西窜,像一条鲑鱼一样,乱蹦乱跳。但科尔一双强壮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把它拽了过来。
“小心!”布莱大声叫道,“鱼钩快从它嘴里脱开啦!”
科尔开始小把小把地拽绳,最后猛地一扬胳膊,把那海豚拽上船来。那海豚还未坠地,我就看见钩子脱开了。扑啦一声,海豚落到舵手座板上。坐得最近的哈勒特伸开双臂正要扑上去,它已把身子弯得像一张弓,尾巴在船底猛地一甩,就跃过船舷,落入海中不见了。
哈勒特顿时急得眼泪汪汪。我虽然深为失望,但看到科尔脸部的表情,也觉得有趣。布莱真是铁石心肠,他放开嗓子干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观看的人,全都默默地坐了下来,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科尔又把钓鱼绳放了出去,但海豚已经游开,再也不来注意这个鱼钩了。
西方出现一个绵延很长的岛屿,地势颇高。也许就是这一个岛屿,但也可能是许多海岛互相重叠在一起,反正从远处看来地域广袤,一直向南延伸,远处的山峦只显出一抹蓝痕。岛上林木苍翠,当我们驶近的时候,我能看到浅绿色的种植物,排列得十分整齐。我们早已改变航向,想从它的北边绕过去,但在它的东北方有一个小岛,要从大岛和小岛之间通过,就不得不贴近大岛。
我们进入这个水道,距大岛不到五英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上面的嶙峋怪石。刚走了一半左右,我们就惊惶地看到两条很大的独木舟正沿岸急驰,朝我们追逐过来。可恨这时海风突然停歇,我们赶紧划起船桨。那些野人必定也碰上同样的遭遇,在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内,他们一点点地逼近我们。这时,乌云漫卷,从东南方刮来一阵暴风。刹那间暴雨倾盆。我们赶紧用东西把雨水收集起来,总算把前几天喝掉的水给补上。小桶已经装满,琵琶桶和铜壶也都装满了。有些人正在忙着贮水,其余的人却不得不把船里的积水舀出去。暴风顶多刮了十分钟就过去了,然后是来自东南东方向的劲风。我们赶紧挂上全帆,在暴雨停住以后,已能看见一条独木舟正在迅速地逼过来,离我们已不到两英里了。独木舟上竖着单桅,挂着一张又窄又长的三角帆,同我们在安纳穆卡岛上看到的船帆类似。如果海上掀起波涛的话,他们用不着一两个小时就能追上我们了。幸亏我们的主帆鼓满海风,小艇朝西北方向急驶。我敢肯定:若是被他们抓住,我们就休想活命,大概全都会被他们吃光。
下午的时间一点点过去,那条独木舟愈来愈近了。大家都惶惶不安地盯着他们,只有操舵的布莱始终不动声色,努力发挥他这条小艇的全部性能。
“也许他们想同我们交换物品,”他说得很轻巧,“但最好不跟他们打交道。只要这风不停,还不等他们赶上我们,天就完全黑啦。”
纳尔逊一直盯着那条独木舟。他不仅面无惧色,反倒兴致勃勃。这时他们离我们顶多只有一英里了。
“这是一种双体划子,”他开始议论起来,“同友爱群岛土著所造的差不多。你看,在两个船体之间有一个平台,还搭着一间小屋。我当年跟随库克舰长的时候,坐过这种划子,整整呆了一天。它转航的方法是很特别的,不像我们抢风变向,而是把船尾朝风。”
“我希望这一次他们会给我们表演一下,”我答道。
“你猜他们船上有多少人?”
“有三四十个吧。”
日落前不久,划子已愈来愈近,离我们只有二链了。划子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时,岛屿的方向在我们的南南西,约在八英里开外。但有一条很长的暗礁,向北延伸,海涛在这里猛烈冲撞,碎成万点浪花。我们离那暗礁的尽头还不到一英里。汹涌的洋流挟着我们径直朝西飞驶。
“伙计们,把船帆全都收下!”布莱命令道,“快划桨!”
人们已用不着他来催促。转瞬间,帆桁已经放松,六个体魄最为健壮的人——莱勃格、兰克莱特、科尔、珀塞尔、埃尔芬斯通和弗赖厄,已经跳到桨边,拼命划动起来。
那些印第安人却一点时间也不耽搁。现在已可看得很清楚,他们驱动划子的方式非常奇特。这些人并不像我们坐在船上划桨,而是站在两个船身之间的平台上,摆着一种很长的橹。这些橹好像是通过船底的窟窿伸进水里似的。摇橹的只有四人,但时时轮换,把那条五十英尺以上的沉重的划子摇得箭也似地疾驰向前,不比我们六人划桨慢。现在他们吵吵嚷嚷地,十分喧嚣,那些不摇橹的人盯着我们看,样子非常凶恶。其中有一个人,身材比别人高大,头发乱蓬蓬的,站在平台前头,一边叫嚷,一边挥舞着一根巨矛,似乎在跳什么舞蹈。他那种样子和那种嗓音,已把他们的意图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