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雨寨吃神之前,阿箬与寒熄只接触过短短几个月,且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也不是常常都能看见寒熄。
不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彼时不了解对方的习惯,喜好。
她过去甚至一度以为,寒熄是清冷高傲的,因为他从不低头,那双眼睛看人,永远都是从眼皮子底下睨过去,轻飘飘地,世间任何生灵在他面前,都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他高高在上,从未下过那棵树,每每伴着冷月,离阿箬很近又很远,近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走入过他的眼底,远到似高悬夜空的孤月,她永远也触不可及。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寒熄很温柔,很有耐心,很细腻,他是个善于为他人着想的神明。
过去的阿箬哭着说又见到人死了,他会变化出小蝴蝶驱散她的悲伤,说她的眼泪像珍珠。
阿箬说白一被人欺负,说白一的背上是王八时,他却对阿箬画出的小王八说那是玄武,给她讲了一段传奇的神话故事。
阿箬说她没有名字,岁雨寨里的人都喊她“阿妹”,寒熄便给她起了个简单的名字。
箬,是她经常吃的那种植物,他曾把她手里的三根箬竹根,变成了三只漂亮的小银雀,每一个银雀的羽毛折射出的光,都是她以往不曾见过的大千世界。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神明。
哪怕忍着自己难受,也不会叫阿箬为难的。
将寒熄放在床榻上,阿箬的身上已经被汗透,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热,反而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因为那些过往回忆越是体现出寒熄的好,便越显得岁雨寨罪恶滔天。
她脱了寒熄的鞋子,虽说他鞋面看上去就像从未下过地,可阿箬还是想看一眼他的脚尖,看看有无磨伤。
阿箬脱了寒熄的鞋袜,捧着他一双洁白干净的脚,上面没有任何磨伤,目光所及的每一处,从脚趾、脚背到脚踝,都似精雕细琢之工。
阿箬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足上,手指虚空划了一下他的脚踝处。记忆中,那里曾环绕着两颗铃铛,无线无环,顺着他的脚踝缓慢旋转,现在没了。
寒熄这一晕,又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这期间阿箬听到客栈的小二提起杨家丢了姑娘,正焦急忙慌地满城寻找。阿箬倒想告诉他们往旧城那一块去寻,可话没说出口,便听到小二下一句道:“有几个说见过杨小姐的,都被周大人抓到衙门去问话了。”
阿箬的话吞了回去,她现在可不便被人抓到知府衙门。
晚间天阴沉沉的,一过子时便开始落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窗棂,阿箬守着寒熄一日一夜不曾休息。屋内的烛火到后半夜便灭了,前两日七夕的热闹随着这一场大雨也淡了下去,湖面上破损废弃的花灯昨日一天被人打捞上来,避免烂在湖里害死了鱼虾,一切恢复如初。
终于在第二日早间太阳还未升起,天也未亮雨未停时,寒熄动了一下。
阿箬一直都在给他扇风,见人睫毛颤动,有要醒来的趋势,便立刻凑上前询问:“神明大人,您好些了吗?”
寒熄仍有些疲惫,在见到阿箬的一瞬还能勾起一抹笑,唤她名字:“阿箬。”
“嗯。”
阿箬抿了抿嘴,有些不好受,她见寒熄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问:“要抱吗?”
寒熄怔了瞬,又是一笑:“要。”
他没起来,仍靠躺在床上,阿箬收了银花折扇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又不敢将全部的重量压下,便手肘撑了一半,忍耐地抱住了寒熄,也学着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静谧的屋内响起,有些紊乱,比窗外的夏雨还要急。
那是阿箬的心跳,此刻贴在寒熄的胸膛上,宛若他也有了心跳。
阿箬问他:“您的铃铛呢?”
寒熄闻言,惯性地动了一下左腿,他才察觉阿箬将他的一双鞋袜给脱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一句:“可以碰一碰,你的心吗?”
阿箬的耳尖在一瞬通红,于是心跳的声音更加急乱,响在两个人的耳畔。
那不是她的心,那是寒熄的心,她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阿箬牵起寒熄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贴上了自己的肋骨,寒熄的五指划过丝滑的衣料,往上几寸,掌心贴在了阿箬的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