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若月楼见银仙儿,便差手下几人便装守在若月馆,一旦银仙儿那边有何风吹草动都得立刻报来衙门,最重要的是,要护住银仙儿的安危。
换魂一事不可对外宣告,周大人也只能用银仙儿还牵扯了城外乱葬岗四名轿夫死去的案件这个理由派人,她是重要证人,自要好好看着。
银仙儿醒来之后的确有不少以前慕名她舞技的男子点名了要她舞一曲,但都被馆主以银仙儿身子不适给拒了。如今她忘记许多事,跳舞也在其中,弹琴倒是会点儿,可要她穿着那些轻薄纱裙上台弹琴给那些男子听,银仙儿做不到。
前几日馆主还在忍,她也不敢把人逼急了,毕竟大夫说银仙儿这般离魂之症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他以前碰见好几个因此而死的,若月馆可不敢沾上人命官司。
衙门的人盯着若月馆,没瞧见过银仙儿出来,除了馆主和大夫也无人进去,往衙门那边报不上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另一拨衙门的人在若月馆门口转了小半日,回去便有消息传来,说有妖道从地牢逃出,跑到了若月馆前,好在周大人英明,已经把妖道捉回去了。
这消息在短短半日的时间里几乎传遍了整个儿白月城,最先知道的便是杨家。
杨姝口口声声说那妖道要抓她和银仙儿去炼丹,杨家人对这妖道十分忌惮,昨日还去衙门想问周大人如何处置妖道,可惜周大人才丧妻,心中苦闷,便将妖道之事暂时压下,先将周夫人入葬。
这回杨家人一听妖道从衙门里跑出来了,虽说后来又被抓回去,可实在叫人心难安。
杨府的家丁将消息带回府时,杨家一家子正围桌吃饭,家丁说完气喘吁吁,吓得杨家四口都放下了筷子。
杨老爷神色凝重,杨夫人连忙抱住了杨姝,杨姝的脸色一瞬苍白,最激动的却是杨联,他豁然起身,一拍桌子便骂:“这妖女胆子也太大了!害了我家妹妹不说,如今被关在牢里了还不安分,还要去找仙儿的麻烦!”
杨老爷闻言,顿时哼了声,杨联回神,眨巴眨巴眼又道:“爹,我是担心姝儿的安危,不行,我这就去衙门问问清楚。姑父手底下养的那帮人难道是废物吗?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这饭我是吃不下了,走了!”
杨联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气得一挥衣袖离桌而去,留着杨老爷叫也叫不住他,便作罢,他也想知道衙门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让这妖女给跑出来了。
杨姝自知晓此事后,一直抖个不停,杨夫人在旁温声安慰,说道:“你不出府,料想那妖女也找不到咱们杨家来,姝儿你别担心,天网恢恢,难道还能任由她一个术士骑到我们头上来?你姑父会安排好一切的。”
话虽如此,可这顿饭,杨家人还是没心思继续吃下去了。
杨联出了杨府后,两臂一挥转头就去了若月馆,只派了跟着自己出门的家丁去衙门打听消息。
若月馆内近来生意不算好,因那四个轿夫死了,馆主还陪了好大一笔银子,她便将这赔出去的银子也算在银仙儿的头上。馆主只恨银仙儿不能立刻清醒过来,几次三番让她出去只让人见一眼,陪着说说话她也不愿。
现下也是,馆主才进银仙儿的住处,银仙儿便似老鼠见了猫儿似的瑟缩在角落里。
她已经饿了两天了,这两天里若月馆的馆主连水也不给她喝,便是因为银仙儿倔强地非要说自己不认得她,也不肯将自己当做青楼女子……当做一件人人玩弄的玩物一样,摆在那些特来消遣的人面前。
馆主无法,只能用威逼利诱,可银仙儿偏偏还很倔强,当真连水也不喝地撑到了现在。
看见馆主,她立刻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在屏风后头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道:“我不要出去,我不要跳舞,我、我不是银仙儿,我……我真的不是这里的人。”
“你若不是银仙儿,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馆主的声音已然不耐,她也见识过缕衣巷里的老鸨是如何训手底下不听话的姑娘们的,馆主自认比起那些人,她已算和气太多了。
可人之耐心有限,她不能由着银仙儿任性,她开若月馆是为了生意,不是为了什么清白情操。既然她馆内曾有女子挂上了红牌,叫她在整个儿平乐街里已经开了先河成了首例,就不能白受他人的笑话,还挣不到金银。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都不记得了。”
银仙儿双手捂住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许多熟悉的画面也都出现了裂缝。只要她闭上眼,就能看见一些熟悉的人,那些人围绕在她的身边,与她说话,可那些话全都像是蒙住一层纱的物品,只能听见声音,听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
可银仙儿知道,她绝对不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她对此地很陌生,对这里的人、声音、味道都很陌生。
馆主见她双眼挂着泪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一旁拿起铜镜扔到了银仙儿的面前。铜镜哐当一声落地,正对着银仙儿的脸,银仙儿见到这张脸顿时发出了尖叫,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挣扎着往后缩去,将铜镜踢出老远。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银仙儿披头散发,像是疯了一样道:“我不是长这个样子的!我、我不是长这个样子!”
她依稀记得这张脸,可她也记得自己不是这张脸,她不是银仙儿,她不是琴妓,她不是,她不是!
馆主见她当真是疯了,抓着她的领子抬手便是一耳光过去,打得银仙儿噤声。
银仙儿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她满脸泪水,因为长时间未吃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般。馆主气极,却也不敢真把人给弄死了,这一耳光下去,银仙儿终于如行尸走肉般安静下来,她也甩了甩麻了的手,松开银仙儿的衣襟。
恰是此时,门外传来通报:“馆主,杨公子来了。”
“杨公子!”
方才还在生气的馆主连忙堆起笑容,她整理仪容,款款走到门后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杨联,馆主连忙道:“杨公子好几日不曾来了。”
自银仙儿从衙门回来,也有五日了。
杨联的眼神不住往里瞥,馆主自是知晓他的目的,便道:“仙儿还没起呢,我让她穿好衣裳见您。”
杨联闻言,脸上挂上了笑:“怎睡到下午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