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随着小日本的队伍,乘着冲锋艇,在大海中航行了将近三个小时,开始还能看见沙滩和建筑,渐渐的四周只剩下蔚蓝的海水和天空连成一色了,连金色的阳光也被揉碎在无边的蓝里,水面间或跳跃着几只不明的水生物,景色如此的壮美,大自然如此的鬼斧神工。
而我却紧张起来,船上坐着几个如假包换的日本鬼子,而船已经晃晃悠悠地开出了澳门,而且马上就要去公海会一会曾让山口组老大了,是福是祸,是被礼遇还是恐吓,是联谊宴还是鸿门宴,是被做成滚刀面还是混沌面?不得不让人担忧。李鹰看了看冲锋艇上日文标志的导航系统,道:“已经到公海了,嗯,出了伶仃洋,开进了太平洋了。”我一身冷汗,环顾四周,风急浪高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老子要是被山口组莫名其妙的干掉了,怎么办?好像小日本那个叫山口组的组织不怎么害怕杀人啊?我突然有一种猛烈的恐惧感: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要去哪里?去见世界级的黑社会老大?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三好市民,只是为了多赚点钱,就跟一群开妓院的违法分子去见世界黑道闻风丧胆的危险人物,我有病啊?尽管理智告诉我,我被干掉的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克服不了害怕的心理。这就像突然有人告诉你,你马上可以见到塔利班、本 拉登了,我想正常人不会太平静的。我包含期待地望了一眼牛仔,结果发现牛仔晕船了,吐得一塌糊涂。
七爷望着我笑道:“怕了?小伙子。”
我极力想维护自己男人的自尊,但偏偏不争气地低下了头。
七爷道:“江磊老弟,你还是年纪不大,经事太少。”
我强行挤出点笑来:“突然有点担心老家的妈妈。”
七爷点点头道:“可以理解,我第一次出来混,为了抢一个女人,跟一个京城很有名的老大斗殴,这个老大当时住在八大处,是个老红军的儿子,他老爸是当时的七机部也就是现在的航天部一个部级干部,这家伙还有很多的发小,基本都是京城的王子,高干子弟,而我没权没势的,就跟他斗了。斗之前我也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家庭啊,事业啊,理性啊,等等,有无数的声音告诉自己这事做不得,结果,我做了,还赢了。后来我又干了无数这样的事,直到我忘记害怕时,我赢得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开始尊重我了,我开始从七哥变成七爷。有时我想,那一架是很危险,但如果那一架不打,我会怎么样?可能是一个下岗工人,推着三轮车跟城管斗智斗勇,又或者拿着个茶壶等着社会补助?如果七爷命足够好,有一天我会退休,去种两亩茶叶,但我也不会后悔在江湖的日子。因为我不想我的生活平凡得像一张白纸。是的,我的生活是比较危险,马上就要见山口组什么的。但巴顿将军说,大多数的男人都是死在自己的病床上,这又有什么好?”
我苦笑一下:“我也经常这么想,可是过一阵子,我可能又会觉得平安是福。”
七爷道:“是啊,但又想阅尽风雨,又想风平浪静,这是不可能的。看,好多海鸥。”
我抬望眼,一群巨大的水鸟逍遥游于天际。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只有楚妖精目空一切的用手擦着牛仔吐出的秽物。
翻译官田中道:“各位,我们到了。”
定睛一看,一个小小的礁石岛,精致而镇定地停留在汪洋之中,天荒地老。
礁石岛上有一片小小而浓密的树林,树林里藏着栋日式的木制别墅,“龟头”君在别墅门口接待了我们,一见面就是鞠躬。龟头道:“七爷,久闻大名,能用一己之力引导出一次扫黄工作,逼得我们邀请的大陆酒店大半扣留在当地,不简单!”
七爷道:“这个……龟什么头,这话说得不对。公安部扫黄是常规工作,与我没有关系,我也是受害者,渡边呢?”
龟头鞠了一个躬道:“我家会长正在后面垂钓,请各位勿急,先在客房饮杯清茶,我马上派人去通报渡边会长。”
我看了看客房,倒也平淡无奇,除了两个美貌的侍女外,只有墙壁上“金玉满堂”的书法作品,算是风景。龟田打发了一个侍女去后面通报渡边。
龟头又鞠了一躬,道:“毛老板,我家会长说,你能从一个小饭馆,做到东莞数一数二的大酒店老板,非常了不起,还念叨过希望有机会跟您合作。”
毛老板笑笑不置可否。
龟头又鞠躬了,他道:“南瓜兄你是央戏的高才生,如果在日本,肯定有用武之地。冬瓜兄,我的人告诉我,你的眼睛能穿透所有女人的衣服,确实让人佩服。西瓜姐,你的谋略水平让人惊讶,会长说,以你的资历去辅助七爷,别说在中国,就是在日本也是很难得的事。七爷能请到你,真是福气。”
龟头对着烟鬼狠狠地鞠了一躬道:“张兄才气横溢,你编写的剧本《香格里拉的灵魂》非常精彩,我们都很奇怪,中国少有的魔幻意识流作品,为什么得不到公演?总政话剧团的团长一直压着你,这是不对的。”
烟鬼腾地站了起来,瞠目结舌道:“我十年前写的那个小东西,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龟头笑了笑,又对着李鹰鞠躬了,这一下子,都数不清鞠了多少个躬,腰真他妈好。龟头道:“李鹰是我们日本的学生,中国有句古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团谷老师说起过你,说李鹰如果在东莞过得不顺意,可以来日本,几大AV公司,随便你挑,这里有你更好的工作环境。”
李鹰笑了笑道:“我吃不惯日本菜。”
龟田又对着六指、小五、西蒙、果冻鞠躬了:“各位都是人才,六指兄你的服装设计很有造诣啊,可惜大陆的厂家只会来料加工,不懂珍惜人才。果冻是在香港学的化妆吧,基本功很扎实,很有特点。小五、西蒙都是东莞酒店圈内资深的专家,东莞能迅速成为中国酒店业最强的地方,背后就是有你们这些人才啊。我看了你们对韩国的比赛,中国真的很强,我们日本可能会输。”
毛老板道:“龟田谦虚了。我们是来学习的。”
龟田又鞠躬了:“江磊兄,你是在湘潭学中文出身的,文学和心理学都很好,也进了这个圈子,可见毛老板用人不拘一格,听说你还两次打败了李鹰,难能可贵。”
李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心里一惊,这赤裸裸的挑拨离间啊。但不得不佩服小日本做的功课,要知道,我在酒店业完全是个新人。以前听说过这样一件故事,故事是贾平凹说的,他说日本有汉学家专门研究中国当代文学,他们功课做得非常细,细到委托他寻找西安一个村子里的小作家。这个作家,在西安文坛几乎没人知道。日本汉学家却有人把他的作品分析了好多遍。现在看来,这故事是真的,日本人的认真,和对情报的重视,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现在看来日本已经对我们非常熟悉了,而我们去对对手却知之甚少。很多人听完龟头的鸟语,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侍女回到客厅,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渡边芳泽正在一块石头上钓鱼,见到我们和蔼地一笑,放下了钓钩。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渡边完全不像一个烧杀抢掠的黑道大佬,也不像外界所传的一个充满杀气有勇无谋的大将,反而像一个得道的围棋高手。我感觉到一种气度,一种我没有见过的气度。这气度让我像被无形的绳索绑住一样,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完全无法想象,他身上的气度是怎么来的?
那种感觉是,你感觉不到他傲慢的痕迹,他却能仍让你觉得,所有对他的称赞都是理所当然,甚至,他还会让你觉得,如果你想对他有所批评的话,他是肯定不会把它当回事的,他完全没有养尊处优的炫耀眼神,眼里只能看到真诚与谦卑。可同时,他还能让你感觉,他可以和所有的人分庭抗礼,并且是理所当然——是所有的人!
我莫名紧张,觉得自己好逊,一句话都不敢说,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小五和六指等也好不到哪去。对于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装成熟自信是幼稚的,自信是写在脸上的东西,是学识和阅历共同堆积出来的。比如渡边,我们这边只有七爷好点,比较自然地坐下了。
来之前,我曾想凭自己的口才,舌战群英,在渡边面前侃侃而谈,甚至冷嘲热讽,骂一骂着日本黑道的领袖。结果,我很想吹吹牛,但这些确实都没有变成事实,那天渡边一出场,我就变成了鹌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后来我安慰自己,这个世界上见到一个单位小科长,就浑身出汗的人遍地都是,老子突然见到一个大人物,马上就能镇定起来,也不符合正常规律——这说明我是个正常人,呵呵,多少人能见到活的山口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