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惹来是非吧?若是宫中传召,我即刻派车送你进宫可好?”
悠然又急又怒,就算从前未曾与人争执,此刻却忍不住皱紧眉头,冷冷道:“额娘说得有理。既是规矩,悠然就不勉强了。太皇太后凤体违和,请允许悠然替咱们佟家前往广济寺为太皇太后烧香祁福,这是为人臣下的应尽之仪,也是全了宫中的贵妃姐姐的孝心,额娘您说是吗?”
佟夫人一愣,却无可辨驳,心想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丫头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遂勉强点了点头应下。
悠然一出佟府,命紫墨寻机直奔柳岸苏堤,自已先去广济寺。命众侍卫留于院中,说要聆听高僧诵经祁福三个时辰,不得打扰。留了紫晶跪在蒲团上,透过窗隐隐约约背影可见。自已并红袖从后门悄无声息的出了寺庙。苏和樵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已在半路等候——这位太医就是三年前告老还乡的陈太医。
苏和樵并不问原由,神情自若道:“已经约好了容若,即刻可以进宫。”
悠然点点头坐上马车,一路狂奔至神武门外,同纳兰一同入宫。
纳兰在宫中当差多时,与侍卫大多相熟,见面寒暄几句,又有谁会留意身后提着医箱的小厮?陈太医久居宫中,医术高明,又平易近人,极得人缘,众人皆以为他是纳兰请回来与太皇太后诊治,略略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行至慈宁宫,众嫔妃都聚在正厅,面上皆浮有忧色。皇帝亲自守在床前侍药,听宫侍禀报纳兰领了陈太医前来诊治时,心中有些疑惑,略思忖了下,传令至偏厅相见。
方至偏厅,见悠然一身随丛装扮,有些吃惊,转念间便已明了,心底倒有几分赞赏。陈太医的到来却是意外之喜,太皇太后病情来势汹汹,宫中太医手段向来保守,最得信重的陈太医却告老还乡,一时之间正苦于寻访之时,他竟与纳兰、悠然两人一起进宫,怎能不让人喜出望外?
纳兰行礼后,在偏厅等候,皇帝恍若未见,任由悠然随同陈太医一起进了内堂探视太皇太后。帐幔高挂,见前日仍是精神矍烁的皇外祖母如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哪有半分早先的生气?悠然跪坐在床关踏板上,轻轻摸了摸眼前这位沉沉昏睡的老人,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掉下来,无声无息的哭泣。
皇帝心中也是难过,却不能任性流泪,见她这样隐忍的落泪,更觉酸楚,走出门去,喝道:“都散了吧!太你们在这儿也无济于事。”
安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娇声说:“皇上,臣妾也是担心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想在这儿静等消息——”
皇帝见她这般做作,心中烦躁,怒声道:“不必了,跪安吧!”
众妃嫔噤若寒蝉,只得纷纷告退各自回宫去了。
皇帝转身回了内堂,见陈太医正把脉,悠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在他脸上看到为难的神色,刚刚落过泪的眼睛仍是水波潋滟,满是忧伤。
幸而陈太医只是神色平常,从容回禀:“禀皇上,太皇太后不过宿疾复发,好好调理之后,暂无甚大碍。这调理一类草民并不擅长,宫中太医多擅此道。时常食些清淡食物,也小有助益。”
皇帝本想留他在宫中,闻言有些失望,悠然却是欣喜万分,冲着陈太医感激的重重施了一礼,微笑道:“大恩不言谢!人说医者父母心,这句话用在陈太医身上真是最贴切不过了!请受悠然一礼!”
陈太医暗自叹息,只是避开这一礼说:“草民直言相告:太皇太后毕竟已是高寿,许多未测之事难料,还请多加留意才好。草民告退!”
皇帝却是又急又怒,正要留难于他,见他眼光坦荡,举止从容,心思转了数遭,终是颓然的挥了挥手:“罢了!你走吧!”悠然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犹豫片刻,开口求道:“皇上,可否允我进宫服侍太皇太后?”
皇帝看着她许久,点点头:“好!”
悠然回了佟府禀了佟夫人,因是皇上口谕,只得允她再次进宫侍太皇太后。
消寒图方画了一半,眼见着太皇太后渐渐好了,前方到科尔沁平乱的捷报也频频传来,太皇太后心中欢喜,尚在心中计较。十二月中,病情再次反复。不过数日,已是昏迷不醒,药石未进。
“十二月,步祷天坛,请减算以益太后。读祝,上泣,陪祀诸王大臣皆泣。太后疾大渐,命上曰:“太宗奉安久,不可为我轻动。况我心恋汝父子,当於孝陵近地安厝,我心始无憾。”己巳,崩,年七十五。皇帝给祖母上了尊崇的谥号—一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摘自卷二百十四 列传一)
第一卷完
转折
二十七年,举国同悲。因是国丧,凡有爵位的人家百日内禁婚嫁,一年内禁止设宴玩乐。宫中全员缟素,并挂起了白灯笼。悠然意居于慈宁宫守孝二十七日,在太后与佟贵妃劝阻下守了七日后返回佟府。
自太皇太后病倒直至崩逝,不过两月余,对于听风阁众人却是恍如隔世。太皇太后给予了她全部的呵护与关爱。当年初临异地的惶恐不安,因着这份疼爱而平静。丧仪刚过,悠然便不再流泪,只是迅速的消瘦下去,下巴尖尖,雪砌的脸孔衬得瞳色越发幽深浓重。
返回佟府,身上重孝并未换下,仍是一身白色棉袍面见佟夫人。
佟夫人换了件素色底子隐了团寿暗纹的外袍,端坐在偏厅正中。见悠然面沉如水,眸色晦暗,神色冷凝端庄,见面屈膝行了一礼之后肃立一旁,眉间竟隐有几分骄傲贵气。原本想要责难的话到了嘴边不由得改口道:“悠然在宫中可是受苦了?大雪天的,衣裳这么单薄,也该添件大毛衣裳才是。服侍的人干什么吃的,任由主子这样出门。”
悠然垂下眼睑,道:“怨不得旁人。我是直接来寻额娘的,还未回院子。”
“悠然这样急着找我,可有何急事?无论如何,身子要紧,别像你姐姐那样的身子骨。”佟夫人倒是轻言细语,很是关切了一番。
“谢额娘关心,自已的身体总得自己留意才好,这个道理悠然省得。今儿来,只求您一事,请额娘成全。”悠然端端正正跪倒,恳请道:“太皇太厚德天恩,悠然无以为报,只求能寻个庵堂修行祁福,为她老人家抄经默诵,以二十七月为限以全孝心。”
佟夫人一听,思索片刻,说:“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顺,太皇太后泉下有知,也会很高兴的。不过,以你的身份没有一守二十七个月的道理呀!”悠然抬起头正待一争,只听她话风一转,续道:“将这日子定为十二个月如何,咱家也供奉了一间庵堂,就在京郊,那儿清静,跟府里来往也方便。你这般诚心,我又岂是不讲理的人?我这意见你看可使得?”
悠然喜动颜色,诚心诚意叩首:“多谢额娘。”
待悠然走后,一旁侍立的长媳乌拉氏走到她背后,小心揉捏着肩颈,笑道:“额娘为何这般轻易就允了她?让她在外头独居,您就那么放心?还把这日子定为一年。莫不是还有媳妇不明的深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