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
胤禛抱着她小心的避开行人,闪躲前行在树影花丛间。悠然靠在他温暖的胸前,思绪纷乱间浑然未觉,脑海里全是方才的画面:太子酒醉时的只言片语,胤禑闯入时的咄咄逼人,紧接着是胤禩和胤禛来得那样及时,就像一场闹剧!自已在这场戏里到底是观众还是龙套?到底这场戏里,谁人真心,谁是假意?曾想过独善其身,却偏偏身陷迷局而不自知,这其中原因又是何解?
待她回过神思,自已已身在一处遍植桂花的园子里。月似冰轮,不远不近的挂在桂树梢头,到处都是极冷的月光,望得人一心的单寒。馥郁的桂香冲入鼻尖,呛得人几要落泪。四阿哥站在桂树的阴影里一言不发。悠然眨回欲夺眶而出的泪意,淡淡地问:“这里是哪里?”
胤禛低声道:“这里是偏殿后面的桂园,离你住的地方也是极近的。”顿了顿续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一直在这里赏花,哪里也没去!今后不论听到些什么,都不要理会就是!”
悠然却未回答他的话,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阵才说:“你带着我一路行来,就不怕遇上旁人,惹来是非?”胤禛被那样清澈的眼神看着,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狼狈,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得庆幸是站在树影下隐着。听她这样一问,反倒松了口气,忙答道:“不要紧。我都捡了僻静的小道走,再加上正是花木繁茂之时,倒也不虞遇上什么人,绝不会影响你的清誉。”
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我自心怀坦荡,自不怕有什么流言蜚语。”胤禛应道:“是!只是人心难测,若被那些琐碎坏了心情,也是不好。小心防范些也是应当的!”她忽然转了话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对行宫倒是熟悉!”胤禛只道她还在想着,自己怎么能避人耳目带她来此,便笑道:“行宫大修那会儿,我来督办了一阵儿!这里的格局安排,自然也过了手。”一阵秋风吹过,深秋的凉意透过足下指尖,四下都是冷浸浸的。
悠然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眼里一片冷凝,慢慢的说:“是啊!你既是光明正大的督办行宫,若是在各处放些耳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说的可对?”胤禛惊诧的望着月光下娇怯怯的身影,听她道:“胤禩掌内务府,行宫的从人侍卫皆由他安排。同样的道理,放些哨兵在暗处,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望着他:“你们,来得真快!”她语气轻浅,隐隐有些冷淡疏离,“我该感谢你们的及时援手么?”胤禛脸色大变,心里又酸又痛,她这是在怀疑自己吗?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而起,斟酌半晌才呐呐地说了句:“今晚吓到你了!你信不信?我们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只有你而已!”
不知何故,听到他这样说,悠然忽然松了口气,面上仍是淡淡,犹豫片刻后才低声道:“我相信你!”又沉默了半晌,胤禛听见她幽幽地道:“我知道不是你,也不是胤禩。我那样说,不过是迁怒于人罢了!我以为平静安定的世界,今日竟变故横生,遇到的一切都是从未想过的复杂!所以,我失态了!很对不住!”
胤禛听出她言语中的萧瑟,眉头一皱,沉声说:“不要这样说!原是我们的错。”未说出口的话是,也许还是自己几人连累了她。她摇摇头淡淡地说:“谁也没有错!人人都有梦想,为自己的梦想费些心思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开几步抓了一把桂花,手指微微一松,细碎的花瓣从指缝中散落了一地。
悠然望着地上的残花转说起:“风鸣馆来了一位太子、三位阿哥,我看到的就有两名御前的侍卫,小十五带来的侍从绝对不只有两人,再加上隐藏在暗处的探子,那知道的人就更多了!想要完全瞒住,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自然是不可能的事。胤禩会怎么处理?”
胤禛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她,她的眸子依然清澈纯净,可是却将这一切看得这样清楚!原来,她并不是不懂,而是不屑吧!这些尔虞我诈的世俗纷扰,本就不是她那样纯粹的人应该了解和接受的!想想应道:“无非是混淆视听罢!把这件事当成一场闹剧,没有实证,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身份贵重,若是传扬出去,也不过是个流言罢了。如果皇阿玛问起,就说是太子酒醉,侍卫担心太子安危,禀了担当行宫警戒的小十五,可是太子醉得太厉害,小十五情急之下只好把我和八弟叫来帮忙。”
悠然点点头,一边思索边慢慢的说:“这样说倒是周全。只是,单单太子酒醉一事,若是传到皇上跟前到底有些不妥。他,这个太子当得不快活!他也是个可怜人!”
胤禛怔怔的看着她的侧脸说了句:“他是太子不是吗?”悠然记起在风鸣馆听到的那番话,太子痛楚绝望的眼神,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摇头道:“彼之蜜糖,汝之砒霜。人人拼命追逐的梦想,不见得就是他的梦想。算了!我,不应该说这些话的!”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地说:“你回去吧!今天,真谢谢你!”
胤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郑重的道:“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然后闪身离去,片刻后消失在花影深处。
此时巡幸,雍王府的门人戴铎也是随行人员之一。他对这位冷面冷心的主子极是忠心,与掌暗探的鄂尔泰是胤禛的左膀右臂。风鸣馆的消息就是埋在行宫的探子传给胤禛的。
戴铎得了信后,胤禛已经独自去了风鸣馆,趟进那滩浑水里。他想要阻止却是不及,只得叹了口气跟鄂尔泰嘀咕道:“四爷这么一去,咱们在宫中的布置提前曝露了!爷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隐忍了这么久,韬光隐晦这么久,好不容易让大家相信爷没有那个心思,可是将此事传扬出去,就大大的不妙了!到时候有谁会相信,在行宫里遍布耳目的四爷,是那个虔心佛法清净无为安静守分的雍王爷?”
鄂尔泰点点头,说了句:“我想不通,十五爷可不像这么莽撞的人啊!”想想又说:“听说,十五福晋对婆母很有些不恭敬!她是太子妃的亲妹,自恃身份贵重,对这位正经婆母便有些怠慢。他年纪小小,对密贵人倒是极孝顺的,会不会借此机会替他密主子出气?”
戴铎冷笑道:“你可错了!依我看,他可是识时务的很!他与太子既是兄弟,也是连襟,关系比旁的几个兄弟又更亲近一层。这样亲近的关系,在太子还是太子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若太子不是太子了,那他受到的波及就不是一星半点了!他不过以此做投名状罢了!”
胤禛正巧回来听到最末这句,追问道:“你说投名状?”
两人急忙起身行礼。胤禛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了继续说下去,戴铎欠欠身子接着分析:“谁都知道太子失了圣心,如今不过是个立在明处的靶子罢了,他自然要想法子与太子彻底撇了关系才行。所以就借此机会闹了这么一出,他本是担着负责行宫守卫的差事,这件事就算闹得御前,他也没有过错,说不得还合了皇上的意。这叫什么?这才铁面无私,这叫不党不群!看似得罪了太子,事实上却是毫无风险!”
鄂尔泰插言道:“你是说,他现在选了边?是,那位吗?”他用手势比了比问。戴铎小心看一眼胤禛没有说话。胤禛面无表情,听鄂尔泰疑惑地又问:“戴先生的意思是,这个十五爷是有意为之!可是,也不对啊!他明知几位爷对贵主子都有维护之心,若他有这样深的心机,又怎会冒冒失失的将贵主子陷入险地!莫说八爷,就是九、十两位阿哥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