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了堂,县令老爷也判了,将那贼人收监,令他将抢来的二两银子归还刘宏,并赔付刘宏医腿的所有花销,本来想总算讨着些公道了,谁知那人竟穷得叮当响,半个铜钱都拿不出来,刘家人愤懑了一阵,终也无法,只得空手回去了。待刘家人走后,县丞道,“既捉着了这贼人,为何又不叫他赔钱,他家岂是真穷得这样!那裴公子打的什么算盘?”
县令扶着乌纱帽道,“左不过为了女人,那些有钱人家公子哥儿整日招猫逗狗,谁晓得要干什么?”说罢打着哈欠回后衙睡觉去了。
刘宏倒是有颗平常心,安慰张氏道,“逮着了便好,好歹也弄了个明白,没钱赔便多关他些时日,也算报了仇。”
毋望叹了口气,若早知如此便不来应什么训了,叔叔一路颠簸,好像牵扯到了右腿,适才又疼得冷汗直流,没什么才好,若又有个好歹,真要腆着脸去求裴公子了,只是这裴公子竟不是专替人瞧病的,祖上在太医院供职,到了他这辈却弃医从商了,可惜了他那么好的医术,没有医病的铺子,请也未必请得动,要瞧人家愿不愿意了。
那厢裴臻等“巧遇”已等了许久,好容易看他们从县衙出来了,忙丢了一锭银子从茶馆里跑出来,领了助儿装作从他们身旁过,只听那娇柔的声音唤道,“裴公子且留步!”
裴臻自然心中狂喜,一面又不动声色回头,举止神情恰到好处,看得助儿直咋舌,果然是办大事的人,就是藏得住啊!
裴臻顿住,见那女孩匆匆跑来,穿着水色的襕裙,脸上嫣红一片,一双美目顾盼生姿,当下只觉心头怦怦跳作一团,竟有些张口结舌。
毋望向他盈盈一拜,道,“今日可巧见着公子,不知公子去往何处?”
裴臻规规矩矩还了一礼,道,“我在这处有几间铺子,只因有些琐事要办,正要往店里去。春君姑娘近来可安好?”
毋望道,“多谢惦念,春君很好。”说着,神色却有些犹疑。
裴臻何等聪明人,又道,“不知刘先生的腿可好些了?待大安了就该施针打通血脉了,否则这一生虽无痛楚,却只能日日躺在床上了。”说完笑吟吟看着她,并且如愿在她眼中看见了惊讶。
毋望懊丧道,“害我叔叔的人捉住了,今日开衙审理,我叔叔婶婶皆来了,就在那辆车里,不知可是适才碰着了,这会子正钻心的疼,若……公子……”
裴臻见她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便也无心再逗她,急急撩了袍子跨上他们的马车,细细摸了骨才道,“不碍的,许是路上震着了,过会子便好了。”又问张氏道,“我上回开的方子可还在吃?”
张氏点头道,“一直在吃。”
裴臻摇着扇子笑道,“如今可该换了,前头有间药铺子,到那借了笔墨重写一张,劳春君姑娘随我走一遭吧。”说着便跳下车,向毋望拱手道,“请吧。”
那女孩儿脸上竟生出一股子英勇就义的表情来,抿着红唇,细白的皮肤在太阳光下几近透明,重重一颔首道,“公子先请。”
裴臻心情大好,缓缓走在前头,眼角瞥见毋望错后他半个身子,顺从地在后头跟着,心里渐渐生出柔软来,竟想着要是能长长久久的这样多好,无奈这女孩儿主意这般大,着实叫人又爱又恨。
进了药铺,掌柜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恭敬行了礼,叫了声臻大爷。裴臻抬手叫他免礼,提起笔来就写,旁边的助儿看得直打鼓,心道:好家伙!松贝,海马,新开河参,血竭,皆是名贵的药材,铁了心要把那二十两耗尽啊!
裴臻边写边道,“令叔如今骨是接上了,只差大补,气若虚则腿无力,要按方子给他抓药,连着吃上十副便该大安了。”
他每写一笔,毋望的心便寒一分,这些药她都知道,当年家没抄时库里的药柜子上都有,都是巴结爹爹的人从各处送来的,那时要用真是易如反掌,可如今这境况,莫说十副,便是五副也吃不起的,这裴臻是成心要她难堪吗?还未待他写完,毋望便道,“公子不必费心了,我们是穷苦人家,这样好的药当真用不起,今日劳烦公子了,春君先告辞了。”
裴臻笔未停,连头都没抬,只轻声道,“你叔叔的腿不治了?你做得这样的主?”见她果然犹豫,又慢慢道,“既如此,那我也用不着再去替他施针了,反正这几年没怎么治人,手生得很。”
到底是年轻女孩儿,哪经得住裴臻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算计,当下红了眼眶子,裴臻看了心里不是滋味,把方子给了药房掌柜,叫他合价抓药,自己站在毋望身边,左右不是,又不敢碰她,只好哄道。“你莫哭,我方才是同你闹着顽的,你叔叔的腿我一定治好。”
掌柜合完价,小心说道,“一共十七两二钱银子,十天的分量。”
裴臻点头道,“包好了给姑娘吧,算在我的账上,回头到府里结银子。”
掌柜诺诺称是,自去包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