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动双腿,缩成一团,身上痛得一阵阵发抖。清徽坐在他身边,解下灰白的袍子,披在林晗肩上,像是哄小孩睡觉,一下下轻拍他的背。
也是奇怪,林晗被他拍着背,渐渐神思恍惚,不一会当真进入梦乡。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他很快便醒来,发现自己在道长背上。
周围是萧瑟的山林,月亮惨白如霜,看不到一颗星星。清徽背着他走在及膝高的草丛中,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被月光拉得老长。
林晗的手搭在他胸前,忽而感到有冰凉的雨滴落到手背,抬头一望,天穹晴朗,并未下雨。
他的心猛然一震。他在哭吗?这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男人,因何会为他而哭?
“道长……”
清徽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四下看看,找了颗大树,把林晗放在树下。他肩上背着褡裢,伸手摸出几个果子交给他,就在林晗身边站着,衣摆随风飘动,纤尘不染。
林晗只捏着果子,低头摸自己的脸,声如蚊吟:“道长还能认出我吗?”
清徽看着他,脸上并无痕迹,仿佛那滴眼泪是林晗的错觉。
“无论如何我都认得你。”
他平静地瞧着他,道,“随便吃点吧,还要赶路。”
林晗咬了口果肉,放不下心:“我们去哪?”
“凉州。”
林晗忙道:“不回盛京?”
清徽点头:“不回。”
“不行,我要去找人!”
他捏紧果子,便要站起来。
“我知道你要找谁,”清徽摁住他肩膀,力道沉稳,堪称温和,却无法反抗,“你们两个的事,我都看见了。”
林晗惊讶地盯着他的眼睛,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清徽所指。他跟卫戈在船上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出去一瞧,却不见人影。他原以为是长公主,如今一想却不合常理,若是清徽,以他的武功,旁人确实难以察觉。
“你……”林晗颇为难堪,挣开他,惹得伤口一阵刺痛,“你为什么会来这?”
清徽松开他,站到一旁:“来救你。”
林晗:“我知道。救命之恩,永志难忘。”
清徽沉静地看他许久:“不回盛京。你跟裴桓是不可能的。”
林晗知道此时与他争论无用,不再吭声。清徽等了一会,再背起他,一步步走在山路上。
他仿佛不知疲惫,从天黑走到天亮,来到一条官道旁。此处开着茶寮,来往的陆商云集,货箱车马停了遍野。清徽背着林晗走了许久,在茶寮里找个座,叫了粥饭茶水,便拿着一吊钱去雇车。
林晗默默喝粥,听一个荆川口音的老汉操着官话:“凉州兵荒马乱哩,不走。”
清徽又找了几个问,人人都不肯走。他没奈何,不停加钱,直把身上掏空,才有个客商愿意带他们去西边。
雇好了车,他回到林晗身边,把买来的草笠放在桌上,将就饮了口茶。
“空山的道观,你不管了?”
林晗问。
“有千树在。”
“为何要去凉州?”
“离盛京远。”
林晗默然良久,下定决心:“道长为何要救我,还如此照顾我?”
他本以为清徽会像赠剑时一样,说些空泛的话应付他。谁知道长定定地瞧着他,道:“人生在世,便会有人爱护他、照顾他。有些人照顾你,是不需要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