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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单（第1页）

第14章大单清晨，天色灰蓝，阳光温和，菊生睡到自然醒。菊生伸了懒腰，感慨一句，不用劳作的日子真快活。然而，阿瑛将木门敲得叮咚响，听那调子，颇欢快。菊生感到整个人不好了，拖了被褥盖头，想装死。“菊生，来了一桩大单生意！你不起来，我就穿墙而入了。到时候，不小心看见什么限制级的东西，别哭着喊我负责哦。”

阿瑛调笑道，还吹起流里流气的口哨。语罢，菊生翻身坐起，磨磨蹭蹭地穿了衣裳。然后，在阿瑛的催促下，打开房门，将三日未洗的油腻腻长发扎成马尾盘起来，洗漱干净，直奔璞玉记。只见她利索地卸下一块块木板，将等候多时贵客迎进里头，准备了她常喝的毛尖茶。“菊生姑娘，在下杨仁钦，想拜托你帮忙给故友打造一只玉俑。玉料要用蓝田玉，多少钱都出得起，限期七天。”

贵客年纪约摸四五十岁，虎背熊腰，自带杀气，一看就是练家子。“菊生，别答应，有诈。杨仁钦乃正二品兵部尚书，以征伐扶桑闻名。他只要出声，长春巷的大作坊大把会抢单的。”

阿瑛恼道。“菊生姑娘，听家眷提起，你打造的玉俑比较显灵，可以梦见刚刚仙逝的亲朋好友。今日放榜，我恰好有要事缠身，等我得知故友第九次落榜的消息，连忙赶到他的家中，发现他已经自缢。我想见故友最后一面，问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再艰难的时刻都过去了。”

杨仁钦哽咽道，眼底泛起点点泪光，一口气吞完温热的毛尖茶。“菊生，快答应他。杨尚书那位第九次落榜的故友叫作梅文清，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大才子。他若是死去，那些墨宝会涨价的。等我们帮助他完成未了心愿，请求他当场画一幅牡丹图，也不为过。”

阿瑛笑嘻嘻，竟是轻轻按住菊生的脖颈而弯下。菊生气恼，抬手捶了阿瑛的胸口，力气颇大。“菊生，你之前躲在被窝里挑灯看的禁书《海王》，就是出自梅文清之手。”

阿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想当年她可是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如今沦落到要顺从一下小姑娘的地步。“尚书大人，五百两纹银，现结。”

菊生作揖道。玉匠最怕晦气，一般不乐意给自杀之人打造玉俑。而且，梅文清一生坎坷，自幼丧父，家母被卖，兄弟早亡，三次成亲，妻子和儿女皆病逝，九次参加科举都落榜。这样悲惨的人生，注定怨气重，恐怕会侵蚀玉俑，搅得玉匠本人家宅不宁。当然，这是玉匠口中的规矩，菊生向来不大懂规矩。“菊生姑娘爽快。”

杨仁钦大笑道。于是，菊生开启七天赶制玉俑的劳苦模式。又是吃睡拉撒都在水凳上，阿瑛这次伺候得勤快，难得没有中途撂挑子。崔瑢踏入璞玉记时，菊生已经赶制了两天。刚养胖的身子瘦了一圈，脸色有点蜡黄。“菊生，对不起，我人微言轻。据说，杨尚书要委托你给梅先生打造玉俑，我就觉得不妥了。这桩生意，原本是有玉匠愿意接的，可惜废话太多，一会儿说晦气一会儿道怨气，杨尚书听着不高兴。他也不知听了哪个家眷长舌，竟是想到璞玉记。我怕当面替你拒绝了杨尚书，会将怒气撒到你身上。”

崔瑢轻声道，眉眼拢起巫山云、沧海水，瞧得菊生发呆。真是个小色鬼。崔瑢暗自好笑。紧接着，菊生被阿瑛拍了肩膀，两脚一蹬，钢盘旋转，挂花了上等的蓝田玉料，心疼得菊生掉落几颗眼泪。还是个小哭包。崔瑢掏出素帕替菊生轻轻抹眼角。“崔公子，您要不是皇子殿下就好了。”

菊生嘟囔道，然后继续赶制打造玉俑的第三道工序扎碢。扎碢，即是利用碢具解玉成方块或者方条，经过设计和画样后，裁掉多余的玉料，使玉俑初步具有雏形。崔瑢不敢打扰认真干活的菊生，寻了靠背椅坐下。只见菊生坐在水凳上，重新调整姿势，双脚轮流踩着踏板，依靠麻绳转动木轴。她左手稳稳地托着玉料，抵住正在高速旋转的钢盘，右手时不时抓一把解玉砂，浇在玉料上。她明明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敢松懈。崔瑢这才明白，七天打造玉俑是有多仓促。想起他之前拜托菊生打造生母的玉俑，说了谎话，心底油然生出愧疚。于是，崔瑢去了厨房，决定给菊生煮阳春面。嗯，菊生上次煮的阳春面，不怎么好吃。首先，熬制猪骨高汤，冷水盖过，加酒去腥，不放葱姜，小火焐烂。汤水炖好后，用纱布过滤杂质，待冷却刮去冻油，重新煮沸，加入打散的蛋清，再度冷凝，捞起蛋清所包裹的浑浊物，方能得到清清爽爽的高汤。其次，一勺雪白润滑的猪油，搁置在一只阔口瓷碗，加点精盐。然后，冷水烧开，放入细面，煮沸时捞起，再用烧开过后冷却的清水冲洗面条，投入沸腾的高汤之中。最后，撩起面条，舀入高汤，加上嫩绿葱花，便大功告成。崔瑢为了煮好这碗阳春面，当初是特意下到江南请教大厨的。他听着耳边呼啦啦的风声，嘴角含笑。当然，他看不见阿瑛那只馋得直流口水的女鬼，恨不得将他吓跑，霸占了这一锅的阳春面。等等，一锅的阳春面，菊生怎么吃得完。阿瑛盯着崔瑢半晌，思忖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想多了。“四岁时，为了讨好父皇，抢在大哥的先头，背下《三字经》。母后赏赐我一碗南瓜糯米饭，我乖乖吃完，当晚就闹肚子疼，扛了好几日才缓和过来。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不应该喜欢诗书。”

崔瑢边执着筷子投喂菊生阳春面，边述说着似乎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往事。菊生最听不得美强惨的故事，立即哭得稀里哗啦。“菊生，没事的。我若是没有学习厨艺，菊生未必看得上我。”

崔瑢淡淡一笑，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眉眼是那般温柔，好像春夜里沐浴着溶溶月光的芍药，有情芍药含春泪。“崔公子，我哪里说过要谈恋爱了。”

菊生喃喃道。她夺过瓷碗，呼噜呼噜将阳春面吃个干净，尔后埋头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