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山川风土迥异塞外,水草丰美,宛如江南。曾先后是乌孙、大月氏、匈奴领地,二十多年前,霍去病领军西征,大败匈奴,始设张掖郡。
靳产进了城,先去府寺拜见郡守。他本来职位低微,但如今身负执金吾急命,郡守甚是礼遇,说接到驿报后,已将事情查明。随后命书吏带他去军营,找到校尉。
从校尉口中,靳产得知:死在金城楚致贺家中的那个男子名叫姜志。
姜志是冀州人,从军西征,因立了些战功,被升任为军中屯长,管领五百士卒。去年,汉军北进大漠与匈奴交锋,大胜,俘虏了几百匈奴,其中竟有数十个汉人,是被匈奴掳去为奴。姜志恰好受命监管囚犯,见其中一个汉人竟是自己伯父。这件稀奇事当时在军中广为传闻。
姜志见伯父受尽苦楚、身体病弱,还带着一个孩童,便在城中租赁了一院房舍,让伯父住下来将息调养。然而他伯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拖了一个多月,撒手辞世。过了不多久,姜志和那孩童忽然一起离开,不知去向。
靳产问那校尉:“当时俘虏的那些匈奴现在哪里?”
“都在郡中铁坊里做工。”
“其中有没有当年掳走姜志伯父的匈奴?”
“这我就不清楚了……哦,对了——”校尉转头吩咐身边小卒,“你去唤蔡黎进来。”接着他又对靳产解释道,“蔡黎是姜志的同乡好友,他或许知道些东西。”
不一时,一个军吏走进帐中,跪地叩拜。
校尉道:“这位湟水督邮有些事要问你,你好生回答。”
靳产便问道:“那姜志的伯父叫什么?”
蔡黎答道:“姜志不曾说过,属下也未曾问过。”
“那孩童是姜老儿什么人?”
“据姜老伯言,是他在途中救的一个孤儿。”
“姜志原籍是冀州哪里?”
“常山元氏县槐阳乡。”“常山?那里远离边关,怎么会被匈奴掳去?”
“姜老伯是在朔方,被一个匈奴百骑长所俘。”
“那个百骑长捉到没有?”
“捉到了,当时姜志还曾重重鞭打过那匈奴一顿。”
“姜志离开前可有什么异常?”
“嗯……好像没有。或许有,不过属下没有觉察。”
“他离开前两天,附近有没有出现古怪可疑的人物?”
“嗯……似乎没有。”
“比如几个身穿绣衣的人?”
“绣衣人?对了,记起来了!是有三个绣衣人!”蔡黎忽然道:“应该正是姜志离开前一两日,傍晚我正要回营,迎面看见三匹马走过来,马上三人都穿着苍色绣衣,各挂着一柄长斧。神色十分古怪,不住向营里张望,像是在搜寻什么。这边塞之地,除了平民、兵卒,只有往来客商,那三人服饰样貌态度格外惹眼,所以我才记得清。”
“汗血马被送回来了!”
刘敢急急来向杜周禀报。
“哦?”杜周正在查看案簿,闻言,头猛地抬起。
“今早西安门门吏刚开城门,看到一匹马被拴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四周却不见人影。门吏见那马身形不一般,跑过去看,见马颈缰绳上挂着一条白绢,上面写着一行字——就是这条——”刘敢取出一条白绢,双手呈给杜周。
杜周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汗血马奉回,执金吾安枕。
杜周心里既喜且怒,喜的是汗血马终于归还,怒的是绢上文字语气轻佻,显然是在嘲弄奚落他。不过,他面上毫不流露,只抬头问道:“马呢?”
“卑职已经牵了回来,现在府里马厩中。”
“好。”
刘敢接着道:“那门吏发现汗血马后,报给了门值,门值立即将马牵到门楼下,藏了起来,同时遣人急报给卑职。卑职闻讯立即赶到西安门,见果然是汗血马。卑职当即就想,汗血马虽然是盗马贼自己送回,但毕竟是由于大人一路严控急追,逼得他走投无路,为保性命,才送了回来。此事若让旁人知道,一旦传到天子耳中,天子虽不会怎样,但多少会抹杀大人功劳。幸好当时天色早,没人进出城,只有司值和几个门吏知道此事,卑职已经告诫了他们,此事不得向外透露半句。而后,卑职才调了十几匹马,将汗血马混在中间,牵到府里来了。”
“不错。”杜周嘴角微扯出些笑意。
这件事如同一团油抹布,一直塞在他心里,今天才终于一把掏了出来,心底顿时清爽。
司马迁日夜苦思兒宽、延广所留帛书上的后四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