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
江城的街头没有人准备鞭炮。
老头们宁可花十个亿买一堆彩色灯泡挂满主干道两侧的树上,也不愿意买点工业盐来洒在街面让雪化一化。
裹着雪片的大风在楼与楼之间呼啸穿过,发出一阵呜呜的凛冽巨响。
人们暴露在零下十五度的风雪中,却依旧不得不在自己的轴上迷茫的旋转着。
不知道自己的轮齿推动着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被谁推动着。
这大抵是人们一切悲哀的源头。
虽然不往窗外看也能大概猜到街上是什么样的,但坐在窗边的李润泽还是鬼使神差的往外看一眼。
街面的地面是新落的薄雪,大概雪落完后这个垂死的城市又要多几个骨折的人。
两边的楼一边全是红色,一边全是白色,都不高。红楼的红有些暗淡,白楼的白有些昏暗。可能是因为白楼那一边路灯的状况不太好。路灯昏黄下还有人在摆小吃摊,一个个手工小车的玻璃上糊着厚厚的霜和雾。顺着车顶的小管子喷着淡淡白色水汽。
小摊中那个大学生盒饭是李润泽最喜欢的,十块一份三个菜好吃还管饱。可惜老板回家奔丧,逃也似的提前关门了,不然晚饭就在那解决了。
果然那条街还是那条街,又在期待什么呢?
一阵摩托的轰鸣声把李润泽拉回了现实。
“又是这群炸街的勾八。骑个小破摩托非得把动静改的比哈雷还大。”李润泽看着窗外穿梭在小吃摊的鬼火车队,心里忍不住想着。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生,04年生人。其实单把他父母的经历拿出来,也能写一篇小说。还是余华风的。
初中学历的老爹曾经靠拳头和不是很文明但合法的方法,攒下一大笔家产。他老爹富裕了之后不是像其他的暴发户一样开始狂嫖滥赌,求神拜佛。而是开始疯狂读书。总共600本,能塞满四个大红木书架。
他爹酷爱交朋友,而且从不在意身份。局长也能交,富豪也能交,叫花子也能交。
可惜交友不慎,喝的醉醺醺的在酒桌上就被人骗着吸毒了。后来被人用毒品控制着干了不少断子绝孙的事。然后宾利也没了,房子也没了,小弟也没了,脑袋差点也都在云南了。
不过吸毒前好事没少做,在这片几乎没有家族情节的黑土地上,硬是能有将近三十个亲戚一起散尽家财请了个神仙律师,又上下打点,终于死刑改死缓,硬生生把脑袋保下来了。
他从来不敢和别人提起他,问就是“我爹在龙江打工”。没人在意你爹是不是被毒品控制了,他们只觉得他干坏事了就得杀头,哪怕其实他也是受害者。
李润泽在十一月的春城,在黄昏下的鹅毛大雪和浓雾中,和母亲一起蜷缩在路旁的墙角下。
白茫茫的雾笼罩了母子俩,他们被困在雾中,绝望的承受暴雪的冲击,小李润泽在饥肠辘辘中过了第五个生日。
母亲把小李润泽抱起来,用身体裹住,尽量不让无孔不入的寒风吹到他。他们买不起感冒药了。
小李润泽无知又迷茫的待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她体温的安慰。
眼泪刚一从她的眼角流出就会被冻住。小李润泽的眼睛虽然被母亲冰凉的手捂住,但也能在满街引擎的轰鸣声中听见母亲的轻轻啜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从那时就知晓了心痛的感觉。
后来娘俩常常挤在出租屋里,一个屋子又一个屋子的搬,房租承受不起了就搬。为了生计什么都做过。卖保险被公司同事排挤出来了;攒钱做个体户被大公司挤死了;现在早上六点去工地里掺水泥。这十年给了她满脸的风霜,根本看不出结婚照上的人是她。
李润泽看着手机里导员又在群里发的qq,要求大家晒自己活的多幸福。
还要配文感谢国家,感谢学校,感谢校长;要感谢社会自己一定努力学习,一定回馈祖国,一定不润出国。
他就又是一阵从胸口透到后背的悲凉。
骂人的话早用烂了,麻木了,在网上分享一下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居然还要被骂一句汉奸。累了,就这样吧。
总之他就在江城读大学,已经邻近元旦了,来着天南海北的室友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他还得苦逼的窝在寝室里准备补考c语言。学校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润泽也能把送外卖的时间剩下来玩玩游戏了。
端正好了身子,双手交叉向上一翻,十指关节咔咔作响,又左右耸了耸肩头充分活动一下。然后急切的伏在桌子前抓上鼠标。
还是游戏世界好,要是活在那里就更好了,哈哈。
这个念头马上就被李润泽忘掉了。
“呦,更新啦。”
李润泽坐在塑料椅子上看着笔记本上steam显示的更新图标一阵无语。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更新就更新吧!有新内容当然是好事。然后把视线挪到下面,想看看更新包大小。
“我焯,20g?”
李润泽嘴上没忍住蹦了句脏话出来。
这次更新一下更20g可还行,李润泽心中又是一阵无语,看来又得等一阵了。随即抓起手机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看起了打架视频。
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李润泽快乐的沉浸在精神鸦片中,反正也看不到努力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