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两手撑着下巴,用力地揉了揉脸,强捺着倦意。
“把他叫过来,我来跟他说……”
姜拂点头应下,不一会便独自押着人到他帐前。
林晗缓缓起身,踱出帐子,正撞上股湿冷的风,连连打了几个寒战。
王若跪在泥土里,弓背垂头,绯红官袍上灰影斑斑,蝶翅似的鼓动。
远山仍沉寂在黑暗中,天地交接处却已绽开一弧明润的朝晖,树木的剪影起伏跌宕。
林晗低眉,睨向他,温声寒暄:“受苦了。”
王若自嘲地笑笑,身形一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衡王有话直说。”
林晗怜悯地瞧着他:“王若,你是个聪明人,想必猜到使团的事了。”
“你和裴信那奸贼蛇鼠一窝,”王若容色清冷,两眼却陡然射出凶光,“不必假惺惺,要杀要剐,快快动手!”
林晗笑道:“我不杀你。”
王若方换上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此刻微微惊讶。
“不光不杀你,我还要保全你的官位,送你平步青云。”
林晗轻声细语,仰首眺望晨曦下浮现出苍翠的山峦,“王氏一族子弟众多,唯独你受中书令赏识,想必过得艰难。”
王若皱了皱眉,目光紧随着他的眼神,嗤笑道:“艰难?”
林晗微微一笑,款步到他跟前,身子前倾,两手按上王若肩头,温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长辈亲厚太过,难免会成同辈中的众矢之的。据我所知,你并非王氏正支,假如就这么带着叔父的死讯回到盛京……”
王若额角渗出冷汗,慌忙喝道:“别说了!”
他不敢细想下去。如果就这么回去,他的前程全完了。
林晗弯了弯唇角,眼底笑意越发玩味,居高临下地睇着他,胜券在握。
果然让他猜对了。当初在宛康,聂峥便提说过王若在当值时谈论叔父的风流债。林晗细细揣摩一番,觉得他倒不是对王致有所不满,应当是想借私生子这名头对付王凝,让他没机会跟自己争。
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万万不可继掌家族。王若小心眼到连叔父的私生子都不放过,大肆宣扬王凝的出身,可见多么担惊受怕,简直把同辈全当成了对手。
他视同族兄弟为对手,别人自然也拿他当劲敌。没了王致抬举他,王氏一族谁还把他一介旁支当盘菜。
王若肩膀颤抖,突然扬起脸,滚下两行清泪。林晗犹疑是自己眼花,便探出指头,沾了沾发亮的泪珠。
“男子汉大丈夫,无端端哭起来了?”
王若哽咽道:“叔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利欲熏心,到此时此刻还放不下功名利禄,想着追名逐利,风光前程,实在是个混账。”
“瞧瞧,”林晗面庞温柔,墨黑双眼觑着他挣扎的神色,瞳仁深处冒着寒气,指腹轻捻,“跟我结盟委屈了你似的。”
王若颓然闭目,收敛了悲痛,平静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说到正事,林晗顿时冷肃无比,低声道:“我要你上报达戎刺杀使节之事,请朝廷出兵西北,扫荡胡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