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人同坐一条船,泛舟河上。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突然低头一看,船边隐隐泛起的波浪一丛接一丛地打在船身上。没有了阳光的反射,阴暗处的河面突然在我眼中变成了一深不见底的黑洞。我顿时鸡皮疙瘩丛生,立即离开船舷,坐正身姿,只敢远望着河对面,再不低下头观望船旁那绿的发黑的河水。
还在一口一口吃着冰淇淋的程颂或是察觉到我的不自在,这才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靠近我询问道:“怎么了?”。
我僵硬着身体,脑子里正不断迸发出,不知何时会从河面上蹦出一只布满水草、指尖锋利且干枯的手将我拽进那无边深渊中。随着天气突然间阴暗起来,我心中的恐惧也逐渐加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大白天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我不敢过多解释,只能在慌乱之中故作镇定地回答着程颂道:“没,没怎么。我们要坐多久啊?”。
“唐棣,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沈希芸也突然看向我,关心着我道。
“啊?没,没有啊。”我尴尬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之感。
突然,程颂将一只手搭在我手背上,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小声说:“别害怕,有我在。”。
沉浸在恐惧中的我在被他触碰的那一刻,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在我反应过来后,才稍有松懈的冷静下来,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着,并在心里默默期待着尽快上岸。
小船在河面上漂流了不知多久。忽然,我听闻身后有一个细腻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我。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迟迟不敢转过头,直到程颂在我耳边温柔地说道:“走吧,我们到了。”。
在程颂的搀扶下,我撑着有些微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从船上走了下来。此刻,天边暮色已浓,夕阳将漂浮在山尖上的云朵都染成了桂红色,宛如一幅泼墨画。程颂拉着我在河岸边,许久我才缓过神来。
“怕水为什么不说?”程颂等到沈希芸与谢清辞走远后才担忧地向我问道。
“我不知道。以往是不怕的。”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什么也不怕的我开始越来越害怕与黑暗沾边的一切事物。
“对不起。”程颂突然将我抱在怀中,用充满愧疚的口吻在我耳边轻声道。
“跟你没关系。我们走吧,太晚了。”。我抱着程颂,安慰着他道。
从河边回到镇中,此时街边的屋落全都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璀璨灯光。广场正中心正燃起一束巨大的篝火,火光直达天际。篝火旁围着一条灯龙,腾龙之下相继奔跑着比白天人数多了近半的舞龙者。龙头前方的龙珠似火球一般在夜空中不停地跳跃穿梭,引领着浑身发亮的腾龙不断翻转回旋着。围在腾龙之外的是看不清五官,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心中喜悦的另一队女舞者们。腾龙与在其之下的舞者们一同翩翩起舞,外围的游客们则纷纷拍手叫好。
原本打算先行离开的我们,在沈希芸和谢清辞的相邀下,也和他们一同停下来驻足观看这一场盛大的表演。这时,舞龙表演场一旁突然岔开一条口子,一个光着膀子身材微胖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点燃一只火把。他靠近舞龙表演者们,在距他们两米的地方,只见“唰!”地一声,一丛巨大的火光便在空中燃起,又瞬间熄灭。随之,一旁的掌声又剧烈响起。
“他们这是在举行什么活动吗?”沈希芸满脸疑惑地向身旁的谢清辞询问着。
谢清辞摇摇头,表示他并不知情。程颂这才缓缓道来:“庆祝。”。
听闻程颂的解释,我又补充了几句:“龙在古代是被视为行云布雨掌管气候的神,夏黄秋白,春青冬黑,应季选择舞龙的颜色。其中具有代表性的项目就是“鱼龙曼延”,不过今日倒未瞧见鱼龙同现。以往舞龙的出现往往带有明确的祭祀性质,如今已是娱乐性居多;每逢喜庆日子或像这般庆典时间段,也都会出现舞龙活动,就形成了庆祝活动。”。
“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沈希芸突然惊喜地向我投来一个崇拜的眼神。
“小时候去我外婆家里玩,她们小镇里也有这样的活动。那时人们会举着龙灯,手持火把,整个小镇的歌舞剧团掺杂其中排队进行游行;还有人卖糖葫芦,热糍粑等等小吃,听我外婆说起过一些关于舞龙的起源。不过,我也只能记个大概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
“哦,那你能记到现在也很厉害呀!不像我,小时候的事情大多都记不清了。”沈希芸自惭形秽间仍旧不忘夸奖我。
“高兴的事情大多不容易记得吧!因为太欢乐了。只有不愉快的事情才会记忆犹新,因为太过痛苦。”突然,我想起一段往事,便不禁感到一阵悲伤。“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举着火把游行在街上,那场面一定也很壮观。”。
“累了吗?我们回去吧!”程颂突然伸出手搂住我的肩膀,他温柔敦厚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当我抬起头朝他望去时,他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
“啊?别呀!再看看嘛!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会像唐棣说的那样,举着火把排着队在小镇里穿行。”沈希芸突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又不舍地望向广场中心正锣鼓喧天激情表演的一众人群,惋惜说道。
见她兴致正好,我亦不想让她失望,犹豫片刻后,终是决定留下来,直到舞龙表演结束。我们站在广场对面一处空地上,离广场中心有一段距离,只因这个地方能将眼前的事物尽收眼底,且不用与广场里的人群们相拥挤。忽然间,我瞧见那吐火表演者身旁那一队人影。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我终于看清那队人影中其中几人的面孔;正是宜尔斯同许华。原来,他们还没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