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A)而那个男孩子却全程没敢抬头看她,因为害怕顺着他母亲的话,拼命的说是万莹勾引他的,那副嘴脸仿佛昨天和她浓情蜜意的是另外一个人。万莹那时候知道了人生的第三个真理,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了撇清自己可以颠倒黑白,不顾脸面,害怕学校拿掉他的三好学生,就可以随意说出那么多恶毒的话污蔑她。万莹那天被打的都懵了也没有哭,她只是很震惊,震惊于,她竟然还相信过这个人的承诺,想象过以后的日子有对方的陪伴,她早该明白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属于过她。所以当她站在主席台,被广播通报,看着下面整齐划一的校服,那一双双看向她的眼睛。万莹突然狂笑,下面的人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议论纷纷。更有教导主任上来抽她一耳光,“你笑什么,还有脸笑,小小年纪不学好,没家教。什么都不是的东西,要成绩没成绩,要啥没啥。还好意思勾引人家男同学,你和人家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人家是好学生,家里是车间先进,是要去京城上大学的,你是什么?高中都考不上,还有脸笑,我看见你啊,以后啥也不是,没有将来,看到你这样的,我就糟心。”
是啊,没有未来,不用教导主任说,万莹早就知道。更明白她这一辈子,从改姓开始,就没由得她做过选择。只是那时候悲伤也好绝望也罢,万莹也只以为人生到底谷就是这样了,殊不知,她的深渊其实才刚刚踏入。1998年,万良带着万诚戈热热闹闹的给万莹过了一个十六岁生日。万莹受宠若惊,她的生日和万诚戈就差两天,每次都是一起过了,或者说,从来没人在意过她的生日。而这一次,万良特意大张旗鼓,头几天就开始张罗,连万诚戈都有些意外,因这意味着他的生日就要延后两天,成了配角。但他只嘟囔了几次,还是开开心心的给蛋糕插上蜡烛。他脑子里只有游戏厅,网吧,篮球,狐朋狗友,从不会在意父亲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了,就像他从未想过万莹这些年过的难不难受一样。心思敏感的万莹却惶恐。她害怕,万良不想养她了。可当万良拿出一条百货商场买的红色连衣裙,给她切了蛋糕,碗里夹了大虾后,说了一句,“这些年,小莹照顾家里辛苦了,没想到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的时候,万莹有一瞬的恍惚,下一秒心里酸涩,却又像被抚平了什么。你看,这世上人的怨气多么容易被抚平,仅仅是一句自己都知道虚伪的话。却让万莹积压多年的恨意一瞬消散了,可又一下回流,变成了无尽的委屈,其实对方什么都知道,不是没看见,不是没注意到,可对方就是忽视着,刻意的回避。万莹在桌子下攥紧了拳头。那顿饭,她没吃出蛋糕有多甜,也没吃出大虾有多鲜。她只知道,当万良说出她已经大了的时候,她就该有所觉悟,对方是不是在点自己,不该再在这个家了。可出乎意料的,万良那天非常反常。原本都是万莹洗碗的,可万良嬉笑着把她推出厨房,“小姑娘的手总沾水该粗了,快,去换那条裙子。”
万莹很意外,还是顺从的去换了裙子,那条裙子标价不菲,料子很细腻,在班里听家长下海的同学说过这个牌子,是进口的,大概全校都没有女生穿过。大红色却不扎眼,白色的海军领,带着点可爱,腰线收的很好,这条连衣短裙将万莹青春少女的气息绽放的淋漓尽致,可万莹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那天晚饭后,万良开着借来的车带她出去,说是见一个老朋友,在车上絮絮叨叨。“真的就一个朋友,你妈活着时也认识,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这回路过安城,说是想你了,说请你吃饭。人家是客,哪能让人家请吃饭,可你也知道叔叔我,不比以前。为了保住这份工作送了多少礼,唉,和你说句实话吧,你最懂事了,比小诚懂事多了,叔叔我的工作这回是真保不住了,保不住要怎么做?下海做生意?哪那么容易。”
万良一边开车,一边絮叨,万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傍晚熟悉的街道,斜阳照射着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这车万莹没见过,很旧,上面皮座都裂开了,她伸手抚着那裂开的缝,里面的海绵烂成了一团。“叔叔是不想养我了吗?”
万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一句。万良却赶紧否认,“小莹,说什么呢?你妈跟我一场,你就是我闺女,我怎么可能不养你。”
万莹疑惑,不敢置信。就看万良搓了搓鼻子,单手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离开了市中心朝着新开发区过去。“可是啊,我一个即将下岗的工人,早没风光了,以前在保卫科,人人喊我万哥,多养你一个没啥。可现在不一样了,厂子里有消息,下一批下岗的就有我,叔叔我没能力,好在朋友多,我就先打算点,怎么也不能饿到你俩。所以啊,叔叔问你,叔叔当你一家人,你也当叔叔一家人对不对。”
万莹呆呆的看着他,点着头。“那你帮帮叔叔好不好?”
万良把车停在新开发区的一个ktv前,新装修的,在安城很有名,那时候安城刚从卡拉OK转换成ktv的阶段。北方刚刚兴起这种大众娱乐。不少人都知道是商机,可有钱的永远是那些先富起来的南方老板。亦或者改革开放初期就跑到南方捞金,现如今衣锦还乡的老北。这地方,学生之间也传过,但大多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万莹从没想过自己能进来亲眼看看。更没想到,前一秒万良还说她是亲闺女,下一秒钟就把她推到那个小时候抱过她的叔叔怀里。那天具体的万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万良关门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爸。”
可万良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