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如晚风般的温柔
&esp;&esp;回到兰屿的沙滩,夜色之间,曹远东一口气说了许多往事,彷彿这几年回忆,浓缩成一杯辛辣的调酒喝下。
&esp;&esp;「有时回想起来,也觉得人之人的际遇很微妙,一个住在香港,一个住在台湾,我们的生活没有交叠,但透过一个电话,我们却有了这样的关係。」曹远东说到「这样的关係」时,那副口吻既是温柔却又无奈。
&esp;&esp;杨晞遥听完了他的事,并没有说太多她个人观感,她的角色就像是一盏灯,一盏掛在房间里的灯,默默地发着微温的灯光,没有言语,充当的只是一种陪伴。两人的脚在黑暗中又踩过一个浪花。
&esp;&esp;曹远东对着远方的海洋说:「其实我不是这么愿意说这些事。」
&esp;&esp;「为什么呢,因为一直重复提着很痛苦吗?」杨晞遥说。
&esp;&esp;「嗯,还有就是,每个人在匆匆听完之后,都只会评价说:你是工具人,你是当了一隻兵,老实说,我每次听到这些都很难受。我很难跟人解释,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彼此利用的。」曹远东将头垂得很低,声音听起来也是小小的。
&esp;&esp;杨晞遥在海风中说:「其实跟一个人相处,是由好几千万个片段组合而成,而人啊,像你跟我说话,那些内容,也不过是从那几千万个片段中的一部分而已。你也许会倾向说你悲伤的部分,但我相信也有快乐的时刻,那些快乐都一定是真的。说到底,我们只是知道一部分的碎片,怎么可能做任何的评价。」
&esp;&esp;「而且许多东西,是收藏在日常的,日常就是日常,是无法具体说出口的,但你却会感受得到。」
&esp;&esp;曹远东怔怔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说谢谢。
&esp;&esp;「何况我懂。」杨晞遥说。
&esp;&esp;「嗯?」曹远东看着她的眼睛。
&esp;&esp;她的眼带着一股微弱的光芒,像夜空中某一处的星,好像想起某些遥古的事,淡淡说:「儘管有难过悲伤的时候,最终也是分开,但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喜欢的人有多好。」曹远东眼圈一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话鑽进心坎里头,他赶紧别个头去。
&esp;&esp;「我身边有些朋友都会问,你怎么就不讨厌她呢。但我无法讨厌我喜欢的人啊,我只会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丑、不风趣幽默、不是乐团的结他手、没有开车。」曹远东低着头,几乎低到去沙子里。
&esp;&esp;「所以你帅、风趣幽默、在乐团当结他手,会开机车,她就会喜欢你吗。」杨晞遥反问。
&esp;&esp;「不会。」其实曹远东是知道的,杨晞遥在旁嗯了一声,不作解释。
&esp;&esp;「只能说我真的好妒忌他,恶意的妒忌,同时也讨厌他,讨厌他对许靖怡不够好,个性不像一个男生。」曹远东深呼吸了一下说。
&esp;&esp;「像一个男生是什么意思?」杨晞遥觉得稀奇,好像听到一个小学生在大叫「我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令人发笑和稀奇。
&esp;&esp;「有承担,要勇敢,有责任感,要给她安全感,要让她感受到,你一直都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给予耐性照顾她,大家共同成长,要爱她。还有不可以对她说恶意的谎。」曹远东交出了标准的答案。
&esp;&esp;「噗…你好像某一种人,就是以前时代跟人家去看个电影,就要跟人一辈子的傻瓜。」杨晞遥忍不住笑,却觉得这样的人是可贵的。
&esp;&esp;「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这样。」曹远东并没有后退半步,他坚定地说。
&esp;&esp;「那你怎么知道那个男生真的这么不堪呢。」
&esp;&esp;「许靖怡什么都会跟我说,她会鉅细无遗地说这个男生的缺点和难以相处的地方,也不是数落,只是坦然地分享,慢慢听久了,我就很不喜欢这个男生。后来有一次我跟许靖怡吵架,我们真的很少会吵架,我们基本上所有的事,就算立场与观点不一样,我们都在努力去理解和包容,有些时候对方不理解,我们都会停下脚步,花很多时间和耐性去理解和聆听喔。
&esp;&esp;但那一次,我们是真的吵起来。大概一直听着那男生的窝囊,而她又一直不开心,我真的被逼到疯了,我三番四次地质问她:你确定你真的是喜欢他吗?是不是只是害怕寂寞,只是想驱走孤独。
&esp;&esp;她从来都不会动气,但那一次她火大地反问:『你到底凭什么去质疑我的喜欢』。然后那一刻我像本能反扑一样叫出来:『因为你一天到晚都总是跟我说他的不好,还有你多么的难过啊!』
&esp;&esp;然后她也发了疯一样叫出来:『那是因为跟他开心的时候,我都不会跟你说,我怕你会不开心啊!我又不是被虐狂,跟这个人一起都快两年了,如果真的不开心,我怎么还留在他身边!』
&esp;&esp;我忍不住怒吼:『那所以我一直听着你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难道我就不会难过吗?』
&esp;&esp;她生气地扔下一句:『好!那我的问题!』」
&esp;&esp;我记得,我们就这样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其实已经在哭,也不知道在哭什么。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几乎都是同时开口说,对不起。没有解释太多,我们都清晰知道,从来都不想伤害彼此,当然这不代表我们懂得怎样对待彼此,这永远都是个学问。但那天之后,我对她的理解上,大概又懂多了一层。好像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开始不再这么自以为是。」
&esp;&esp;杨晞遥看着他的表情,那副表情认真得无法动摇,她说:「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