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考前白浔都会送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会全力以赴,等着你来碾压我。”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诚恳,叶然深感欣慰。
一直以来,她们都有个心照不宣的观点:如果中途放水,那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叶然想成为第一,更想光明磊落地成为第一。她喜欢白浔对她的尊重。
从小到大,成绩上的较劲并不影响她们在生活中成为形影不离的伙伴。
周末她们经常一起去郊区的小池塘里钓鱼。白浔半天等不到鱼咬钩,就责怪钓线、鱼饵有问题,吵着闹着要和她换。把她的渔具拿走后,耗了大半天,还是一条都钓不上来,便索性靠在她背上怼天怼地怼空气。
唾沫横飞了半天,白浔愤愤:“不行,我不服,凭什么这群臭鱼只吃你的鱼饵不上我的钩?”她从地上捡起几个小土块丢进水里捣乱,“我把鱼都吓跑了,你也钓不到,咱俩扯平。”
做手工或者下棋时也这样,白浔没有多少耐心,她玩着玩着就倦了,她玩得不高兴,就不许叶然继续玩。
“叶然,小然然,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别再摆弄这些了,咱俩玩点其他的吧,跳支舞怎么样?”
叶然和白浔关系好,还因为她们是舞伴。
小时候她俩一起学恰恰,各自的搭档中途都弃学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舞伴。比赛在即,老师灵机一动,让叶然跳男生的舞步,和白浔临时搭伴儿。本来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她俩合作得相当默契,接连参加了几场比赛都获了奖,后来就再没换过。
中考前一晚白浔曾说“咱俩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叶然呵呵一笑:“你想太多了。起开,离我远点儿。”
那时她们已经分道扬镳。原因很复杂,总之就是,叶然不想再看见白浔,不想再待在a市,更不想继续和自己的爸爸生活在同一座房子里。
她向来乖巧,很少对叶盛川说“不”,但那个暑假,她几乎每天都在说“不”“我不愿意”“我非走不可”。
双方剑拔弩张,最后的结果是,她转校来到这座小县城,和年过花甲的姥姥住在一起。
离开那天她没跟白浔打招呼,她的联系方式她一样都没删,但也一句话都没发。同样,白浔发来的信息她也一条都没回。已读,但不回。
她来到陌生的城市,每天面对陌生的面孔,吃不合口味的饭菜,听同学们夹带方言的蹩脚普通话,念自己的书,过上了自己所期待的那种与世隔绝的日子。
但一闲下来,她就会想起以前的时光。琐琐碎碎,鸡毛蒜皮,都能跃入脑海。
那个笨到连鱼都钓不上来的女生,手指都快扎成马蜂窝,还给她缝了个丑不拉几的荷包。
“快说这是你收到的最最最”女生一口气说了很多个“最”,才接着说,“好看的礼物,要不然打断你的腿。”
“都这年头了,还送人荷包,你土不土?”
听她这么说,白浔一脸不悦,耷拉个脑袋低沉了不到两秒,又一口咬住她手腕。“你欠揍,你活该。”她伸长舌头“略略路”,“略”完了,就一头砸在她腿上。
“他们又搞事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凉拌。”她剥开一根棒棒糖喂给她,“大人的事你管不了,先认真学习吧,等熬过了高考,咱俩一起远走高飞。”
“好嘞,一言为定。”白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她的腿一觉睡过去,梦里还在吧唧嘴。
这场景发生在初三的寒假,收到礼物是在除夕那天。那时候她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取向,但某个天才似乎很晚熟,始终都在懵懂期。
她大咧咧地在她面前换衣服,揪着内衣的肩带问她颜色好不好看,一言不合就把裤腿卷起来非要比一比谁的腿更瘦更白更细嫩如此种种,都让叶然无可奈何。
“看我啊,你干嘛不看我?我不好看还是我做错什么了让你不高兴?”
天才执拗地要掰过她的脑袋,还命令她不许闭眼睛。
“你再露出这种嫌弃的表情我就把你吃掉,先啃胳膊,再吃大腿,最后敲烂你的脑壳吸脑髓”天才说不下去了,两条眉毛都快打结,“哎呀好血腥,你也不拦着我点儿。”
“我都快被吓尿了,哪还敢拦你?我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胳膊、大腿和脑壳不是?”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跟往常一样,天才信誓旦旦,又说了很多个“永远”。
那时候叶然想,就这样也挺好的,即便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身边有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伙伴,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一切美好都摇摇欲坠。彻底崩塌,是在中考前一个月。
5月10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那晚天气很好,西天的晚霞灼灼燃烧,落日殷红,像极了某人滴血的伤口。
叶然回到家,洗了个澡,一觉睡醒,就做出了决定——等中考结束,她要离开。尽量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生活。
可她没想到,白浔还真就如她自己说的那样“阴魂不散”,竟然找到了这里。
下课铃一响,她课桌边就站了一个人。
跟以前一样,白浔喜欢抱着膀子居高临下:“听说目前你是年级第一,我来了,你可就得做好让位的准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