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金桂的母亲闻说顿忙了手脚,便骂宝蟾道:“小蹄子别嚼舌头了!姑娘几时拿东西到我家去。”宝蟾道:“如今东西是小,给姑娘偿命是大。”宝琴道:“有了东西就有偿命的人了。快请琏二哥哥问准了夏家的儿子买砒霜的话,回来好回刑部里的话。”金桂的母亲着了急道:“这宝蟾必是撞见鬼了,混说起来。我们姑娘何尝买过砒霜。若这么说,必是宝蟾药死了的。”宝蟾急的乱嚷说:“别人赖我也罢了,怎么你们也赖起我来呢!你们不是常和姑娘说,叫他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那时将东西卷包儿一走,再配一个好姑爷。这个话是有的没有?”金桂的母亲还未及答言,周瑞家的便接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说的,还赖什么呢。”金桂的母亲恨的咬牙切齿的骂宝蟾说:“我待你不错呀,为什么你倒拿话来葬送我呢!回来见了官,我就说是你药死姑娘的。”宝蟾气得瞪着眼说:“请太太放了香菱罢,不犯着白害别人。我见官自有我的话。”
☆、第六十三章 收贿赂 雨村胡判案
宝钗是一个心慧的听出这个话头儿来了,便叫人反倒放开了宝蟾,说:“你原是个爽快人,何苦白冤在里头。你有话索性说了,大家明白,岂不完了事了呢。”宝蟾也怕见官受苦,便说:“我们奶奶天天抱怨说:我这样人,为什么碰着这个瞎眼的娘,不配给二爷,偏给了这么个混帐糊涂行子。要是能够同二爷过一天,我就是死了也是愿意的。说到那里,便恨香菱。我起初不理会,后来看见与香菱好了,我只道是香菱教他什么了,不承望昨儿的汤不是好意。”金桂的母亲接说道:“益发胡说了,若是要药香菱,为什么倒药了自己呢?” 宝钗便问道:“香菱,昨日你喝汤来着没有?”香菱道:“头几天我病得抬不起头来,奶奶叫我喝汤,我不敢说不喝,刚要扎挣起来,那碗汤已经洒了,倒叫奶奶收拾了个难,我心里很过不去。昨儿听见叫我喝汤,我喝不下去,没有法儿正要喝的时候儿呢,偏又头晕起来。只见宝蟾姐姐端了去,我正喜欢,刚合上眼,奶奶自己喝着汤,叫我尝尝,我便勉强也喝了。” 宝蟾不待说完,便道:“是了,我老实说罢。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是和香菱同喝。我气不过,心里想着香菱那里配我做汤给他喝呢。我故意的一碗里头多抓了一把盐,记了暗记儿,原想给香菱喝的。刚端进来,奶奶却拦着我到外头叫小子们雇车,说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说了,回来见盐多的这碗汤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着咸,又要骂我。正没法的时候,奶奶往后头走动,我眼错不见就把香菱这碗汤换了过来。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就拿了汤去到香菱床边喝着,说:‘你到底尝尝。那香菱也不觉咸。两个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没嘴道儿,那里知道这死鬼奶奶要药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将砒霜撒上了,也不知道我换碗,这可就是天理昭彰,自害其身了。”于是众人往前后一想,真正一丝不错便放了香菱。
不说香菱得放,且说金桂的母亲心虚本是事实,可还想辩赖。薛姨妈等你一言我一语,反要他儿子偿还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贾琏在外嚷说:“不用多说了,快收拾停当,刑部老爷就到了。”此时惟有夏家母子着忙,想来总要吃亏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妈道:“千不是万不是,终是我死的女孩儿不长进,此事莫如就这样算了。这虽并非她的本意,但怎奈事已如此也只好违心之说了。”贾琏却说道:“这可不可,如今已经报了官了如何不等官来处理了此事?”
正说时只见门外府衙的衙役来了一群,团团围住了梨香院。夏金贵的母亲一瞧早吓住了,忙道:“这事就如此了结了好,我也不追究了。”宝蟾轻哼了一声,心里觉得可笑丝毫不畏惧。却不知自己也要入狱,一时衙役上来将她一捆,她才忙要挣脱。让两个衙役钳住哪里还能让一个女子挣脱。宝玉虽然至始至终未开口,但见事情水清了也不作他话。
一时押到雨村府衙中,贾雨村登堂审案。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下跪何人?”
奴婢宝蟾,宝蟾颔首回着。一旁的夏金贵的母亲回到:“老妇人夏金贵之母。”雨村道:“你状告何人?”夏金贵的母亲含泪说道:“状告贾……宝蟾丫鬟毒害主子!”雨村道:“可有证据?”一时师爷俯首过来道:“大人,此事薛家早已经查清,判宝蟾死刑,也早已经查清确是这个丫头下了药毒死其主。”说着在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从桌子底下递过雨村手中,雨村会意。雨村早前就是因为贾府得了官职,如今这个人情自然不能不给。立即拍了惊堂木,传了仵作,胡乱查了一番,便判道:“丫鬟宝蟾,胆敢谋害主子,其罪可诛,明日午时斩首!”
这里薛姨妈亲出了银两为夏金贵买棺材入殓,又请了几个和尚念了几日的经文,往来拜祭者难以尽数。宝玉也来了灵前叹道:“都是一念之差,致使如此,如今害了自己,你又能得到什么呢?”正叹间,又想:“那个丫鬟倒是判的冤枉,白屈死了。”说着倒含泪默念了一回往生咒。
苏州。
话说北静王被发配了江南,可未指定地点,故私选了苏州为居。黛玉从回故里,自然是百感交集。想着自己刚走之时还是年幼,如今回来时已经是成人。可眼前再难见慈父良母了,虽有家室,总非心之所靠不免心中悲凉。
“这里风大,不要站太久还是早些回去吧?”水溶为黛玉披上红衫,淡淡说着。黛玉回头看了一眼他,抿嘴笑道:“我才来这里一会,你就知道了?”水溶笑道:“我的心都在妹妹的身在,妹妹去哪里岂可瞒得过我。”黛玉冁然而笑道:“贫嘴。”说着回转过身道:“回吧。”一路上水溶跟黛玉说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黛玉只是有一大没一搭地回复着。只听水溶说了贾府的事情,黛玉才提了精神细听。水溶说道:“我听说最近贾府出了个大事情,那个夏金贵不知怎的就被毒害了,那个随身的丫鬟也被抓了砍头,那个夏金贵的母亲先前倒还大闹了一回荣国府,只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黛玉摇头,说道:“你说便是。”水溶见黛玉没有十分想知道的感觉,但还是说道:“后来竟然也任由贾府的安排,安葬了夏金贵。”黛玉道:“那个夏金贵我是知道的,府里没有人不说她是河东狮,只是没有想到竟落入了这样的下场。”水溶本想说这个给黛玉解闷,不想倒惹她叹息了一回。水溶说道:“我今日寻了一艘船,咱们去泛轻舟如何?”
黛玉点了点头,一时两人上了轻舟,一叶轻舟在水中飘荡,水溶轻划船,黛玉坐在舟中。黛玉说道:“我最喜欢李清照词中的一句。”水溶问道:“那一句?”黛玉道:“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水溶道:“此句果然比喻得好。”黛玉抿嘴而笑,看着水波荡漾,青山映入水中,还有广阔的苍穹。
正这时贾府又出了一件紧要的事情,合府上下又是一片不静,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第六十四章 正家法 贾珍鞭悍仆
却说惜春正在那里描着花,忽听院内有人叫彩屏,不是别人却是鸳鸯的声儿。彩屏出去,同着鸳鸯进来。那鸳鸯却带着一个小丫头,提了一个小黄绢包儿。惜春笑问道:“什么事?”鸳鸯道:“老太太因明年八十一岁,是个暗九。许下一场九昼夜的功德,发心要写三千六百五十零一部金刚经这,已发出外面人写了。但是俗说:金刚经:就象那道家的符壳:心经:才算是符胆。故此:金刚经:内必要插着:心经:,更有功德。老太太因:心经:是更要紧的,观自在又是女菩萨,所以要几个亲丁奶奶姑娘们写上三百六十五部,如此又虔诚,又洁净。咱们家中除了二奶奶,头一宗他当家没有空儿,二宗他也写不上来,其余会写字的,不论写得多少,连东府珍大奶奶姨娘们都分了去,本家里头自不用说。” 惜春听了,点头道:“别的我做不来,若要写经,易钚判牡漠你搁下喝茶罢。”鸳鸯才将那小包儿搁在桌上,同惜春坐下。彩屏倒了一锺茶来。惜春笑问道:“你写不写?”鸳鸯道:“姑娘又说笑话了。那几年还好,这三四年来姑娘见我还拿了拿笔儿么。”惜春道:“这却是有功德的。”鸳鸯道:“我也有一件事:向来服侍老太太安歇后,自己念上米佛,已经念了三年多了。我把这个米收好,等老太太做功德的时候,我将他衬在里头供佛施食,也是我一点诚心。”惜春道:“这样说来,老太太做了观音,你就是龙女了。”鸳鸯道:“那里跟得上这个分儿。却是除了老太太,别的也服侍不来,不晓得前世什么缘分儿。”说着要走,叫小丫头把小绢包打开,拿出来道:“这素纸一扎是写:心经:的。”又拿起一子儿藏香道:“这是叫写经时点着写的。”惜春都应了。
却说贾环贾兰也都进来给贾母请了安。贾兰又见过他母亲,然后过来在贾母旁边侍立。贾母道:“我刚才听见你叔叔说你对的好对子,师父夸你来着。”贾兰也不言语,只管抿着嘴儿笑。鸳鸯过来说道:“请示老太太,晚饭伺候下了。”贾母道:“请你姨太太去罢。”琥珀接着便叫人去王夫人那边请薛姨妈。这里宝玉贾环退出。素云和小丫头们过来把双陆收起。李纨尚等着伺候贾母的晚饭,贾兰便跟着他母亲站着。贾母道:“你们娘儿两个跟着我吃罢。”李纨答应了。一时摆上饭来,丫鬟回来禀道:“太太叫回老太太,姨太太这几天浮来暂去,不能过来回老太太,今日饭后家去了。”于是贾母叫贾兰在身旁边坐下,大家吃饭,不必细述。
却说贾母刚吃完了饭,盥漱了,歪在床上说闲话儿。只见小丫头子告诉琥珀,琥珀过来回贾母道:“东府大爷请晚安来了。”贾母道:“你们告诉他,如今他办理家务乏乏的,叫他歇着去罢。我知道了。”小丫头告诉老婆子们,老婆子才告诉贾珍。贾珍然后退出。到了次日,贾珍过来料理诸事。门上小厮陆续回了几件事,又一个小厮回道:“庄头送果子来了。”贾珍道:“单子呢?”那小厮连忙呈上。
贾珍看时,上面写着不过是时鲜果品,还夹带菜蔬野味若干在内。贾珍看完,问向来经管的是谁。门上的回道:“是周瑞。”便叫周瑞:“照帐点清,送往里头交代。等我把来帐抄下一个底子,留着好对。”又叫“告诉厨房,把下菜中添几宗给送果子的来人,照常赏饭给钱。”周瑞答应了。一面叫人搬至凤姐儿院子里去,又把庄上的帐同果子交代明白。出去了一回儿,又进来回贾珍道:“才刚来的果子,大爷曾点过数目没有?”贾珍道:“我那里有工夫点这个呢。给了你帐,你照帐点就是了。”周瑞道:“小的曾点过,也没有少,也不能多出来。大爷既留下底子,再叫送果子来的人问问,他这帐是真的假的。”贾珍道:“这是怎么说,不过是几个果子罢咧,有什么要紧。我又没有疑你。”说着,只见鲍二走来,磕了一个头,说道:“求大爷原旧放小的在外头伺候罢。”贾珍道:“你们这又是怎么着?”鲍二道:“奴才在这里又说不上话来。”贾珍道:“谁叫你说话。”鲍二道:“何苦来,在这里作眼睛珠儿。”周瑞接口道:“奴才在这里经管地租庄子,银钱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万来往,老爷太太奶奶们从没有说过话的,何况这些零星东西。若照鲍二说起来,爷们家里的田地房产都被奴才们弄完了。”贾珍想道:“必是鲍二在这里拌嘴,不如叫他出去。”因向鲍二说道:“快滚罢。”又告诉周瑞说:“你也不用说了,你干你的事罢。”二人各自散了。
在这时贾珍正在厢房里歇着,听见门上闹的翻江搅海。叫人去查问,回来说道:“鲍二和周瑞的干儿子打架。”贾珍道:“周瑞的干儿子是谁?”门上的回道:“他叫何三,本来是个没味儿的,天天在家里喝酒闹事,常来门上坐着。听见鲍二与周瑞拌嘴,他就插在里头。”贾珍道:“这却可恶。把鲍二和那个什么何几给我一块儿捆起来!周瑞呢?”门上的回道:“打架时他先走了。”贾珍道:“给我拿了来!这还了得了!”众人答应了。正嚷着,贾琏也回来了,贾珍便告诉了一遍。贾琏道:“这还了得!”又添了人去拿周瑞。周瑞知道躲不过,也找到了。贾珍便叫都捆上。贾琏便向周瑞道:“你们前头的话也不要紧,大爷说开了,很是了。为什么外头又打架!你们打架已经使不得,又弄个野杂种什么何三来闹,你不压伏压伏他们,倒竟走了。”就把周瑞踢了几脚。贾珍道:“单打周瑞不中用。”喝命人把鲍二和何三各人打了五十鞭子,撵了出去,方和贾琏两个商量正事。下人背地里便生出许多议论来:也有说贾珍护短的,也有说不会调停的,也有说他本不是好人,前儿尤家姊妹弄出许多丑事来,那鲍二不是他调停着二爷叫了来的吗,这会子又嫌鲍二不济事,必是鲍二的女人伏侍不到了。人多嘴杂,都纷纷不一。
☆、第六十五章 忠顺王的警告
却说这一日宝玉正从怡红院出来,正想着往惜春哪里去,却被一个丫头拦住了去路。宝玉不解,开口问道:“你挡我去路做什么?”那个丫头忙过来拉住宝玉的手臂说道:“二爷还是快回怡红院吧,外边如今乱糟糟的,二爷出去恐怕不好。”宝玉一听呵了一声道:“笑话,这个府里有凤姐姐管制着,如何会乱糟糟?”丫鬟撇嘴道:“难道二爷还不知道吗,前几日宁府乱了一回了,今日,今日忠顺王爷就要来了。”
“什么,忠顺王又来府上,他来做什么?”宝玉反手握住丫鬟激动的问道。丫鬟被握得只咧嘴,忙道:“二爷,你捏疼我了。”宝玉忙松了手,抿嘴笑道:“你快告诉我,忠顺王来这里做什么?”那个丫头撇嘴道:“我一个丫鬟,如何能知道呢?”说着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二爷老爷吩咐了,二爷今日不可到处乱走,要好好读书。”宝玉嘴里道知道了,心里没由来了好奇,更多的是担心,他总觉得这一次,忠顺王来府一定不简单。于是宝玉也偷步绕过抱厦,穿过游廊往荣喜堂走来,躲在侧窗户外偷听里边的境况。
只听里边忠顺王正扯高气昂地说道:“这一次我是奉了皇兄的旨意来跟你说几件事,这里面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你自己掂量掂量。”贾政不敢轻视,忙起身拱手道:“还望王爷教诲。”忠顺王哼了一声道:“你这几年做的事情,皇上和我都是清楚的,这几年皇上没了闲工夫管制你,你,就愈演愈烈了?”贾政自然是知道忠顺王的话中意思,忙躬身拱手道:“下官多谢王爷告警,下官定会早日补了亏空。”忠顺王恩了一声道:“恩,如此正好,否则,休怪本王下手。”说着负手看了一眼那个窗户,缓缓说道:“这一次要不是看在贾府前人的功劳,依本王的脾气早就不饶你!”贾政早就吓得脸上色苍白,忙拱手道:“王爷之恩,下官一定会感恩戴德报答王爷。”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递过,忠顺王恩了一声看了贾政一眼,哈哈笑道:“恩,你这个脑袋果然比贾赦那个木鱼脑袋开阔多。不过该办的事,本王依旧不会手软。”说着一下坐在了太师椅上,斜视了一眼那个窗户上的人影。悠悠说道:“窗外之人,竟敢偷听本王说话,还不现身!”贾政忙道:“什么人,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