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仔细对窦曲山道:“若是按律,张衙内的状子就不应该夹在张家名帖中,张衙内在京都各大衙门出入,如同自己家一般,更没有按律,就连贵妃罚他在大相国寺静修,他也是进进出出,无人管束,我听闻张衙内如今还时不时的去大相国寺,贵妃就夸他有佛心,哪里有律法严明之意?
所以张家不曾按斗讼律,咱们为何要遵律法?他既然随便一告,我们也随便一判,难道谁还能挑相公您的理?”
窦曲山听了他的话,一阵恍惚过后,顿时心头云开雾散,一片清明。
“是张衙内先不守规矩,师爷说的是。”
倪鹏将状子又夹回去:“后宫一个张,前朝一个张,张衙内又素来有纨绔之名,前朝后宫都当他是孩子一般护着,相公也不能得罪他,就判大娘子在牢里多呆上两天,我写信给晋王,晋王深明大义,自然明白。”
他手书一封,又将名帖背后之人整理清楚,一同送去晋王府上。
晋王下午时急的发疯,几乎要去劫狱,急到傍晚,没把宋绘月从牢里急出来,反倒因为细作一事进宫了一趟——今上要训子,晋王作为子中之一,自然要在其中。
今上将燕王、晋王和两个年幼的郡王也一同训斥一番,末了禁军来报,细作属实,和燕王府上长史、内侍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干联,今上雷霆震怒,抓起一方砚台朝着燕王砸过去。
晋王叫了一声老二,便扑在燕王背上替他受了这一下。
今上当即宣了太医,最后感慨万千,只对留在宫中议事的大臣说了一句:“老大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的晋王出宫回府,后背疼痛难忍,祖大夫前来看过,立刻让晋王躺好,躺上三天,背后的骨头最为要紧,一丁点差错都出不得。
砚台重,今上在暴怒之中,下手也未曾留情,好在离的远,不算太严重。
待祖大夫离开,黄庭连忙扶着晋王躺在榻上,嘀咕了一句:“宫中太医只说是擦破了点皮,可见都是胡说八道。”
“太医巴不得说王爷完好无损,”谢舟风风火火的进来,“再说宫里的太医,没有被贬个三进三出,就算不上名医。”
晋王没空听他的嘴炮,只问他事情可都办妥了?
谢舟点头。
周科的大名,已经登上小报,事情始末一五一十都写的明明白白,除了荆湖北路一桩假犀象引案,其他四桩也都写在其中,甚至贴心的附上了当时的邸报以及仓司姓名。
而今天所谓的报馆茶坊勾连细作一事,全是子虚乌有,都是周科为了避免自己被揭露,而耍的花招。
小报一个铜板不要,撒的满大街都是,一字一句,全是阴谋、贪婪、杀戮,消失的五家人和五张犀象引,组成一个恐怖的真相。
原本蒙在鼓里的平头百姓,因为这张小报,忽然瞥见了美丽面纱下的一丁点丑陋真相。
这一点真相,就足以让他们震撼,冶场爆炸,他们觉得离自己太远,而且去冶场的都是穷苦之人,这种灾难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周科一案,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冶场上的工人一样,同为牛马,不、牛马尚且值钱,是同为蝼蚁。
上头的人,一个念头,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他们捏死。
这一点窥见引发了极大的骚动,衙门还未受理案子,周科家就已经让烂菜叶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