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不太清楚为什么今天早晨不能离开,但这没有什么要紧。
“你要我留下来吗?”他微笑着说。
“哦,亲爱的!不,去吧,去吧,我要想象你驾驭带咸味的大海的波涛,在宽阔的大海里畅游的情景。”
他拿起帽子悠闲地走了。
“女人尽胡说八道。”他暗暗地自言自语道。
但是他感到兴奋、快活、飘飘然。显然,她已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当他沿着布莱克斯特伯尔的大街一瘸一拐地走着的时候,他带着目空一切的神情,望着过往的行人。他同不少人有点头之交。
当他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时,他暗自想,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这件事就好了!他确实希望有人知道。他认为他应该写信绪海沃德,并在脑子里构思这封信。他将谈到花园和玫瑰,还有这位娇小的法国家庭女教师,她犹如玫瑰丛中的一朵有着异国情调的花朵,芬芳馥郁、不同凡响。他要把她说成法国人,因为——可不是吗?她在法国待那么多年,差不多算得上是法国人了;而且,把整件事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来未免显得太粗俗了。他要告诉海沃德,初次见面时她穿着漂亮的薄纱衣裙,为他插在大衣钮扣眼上的鲜花。他把这封信写成一首优雅的田园诗:阳光和大海赋予爱情的激情和魅力,星星增添了它的诗情与画意,古香古色的牧师住宅的花园,谈情说爱环境优雅适宜。他笔下的情人颇有梅雷迪思①的风味,虽比不上露西·费弗雷尔,也比不上克拉拉·米德尔顿,但却娇媚动人,难以形容。菲利普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他对这些想象感到如此喜悦,因此,当他游回来时,浑身水淋淋的,冷得直打颤,钻进更衣车后,又开始遐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所钟爱的情人,她长着极可爱的小鼻子和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他要这样向海沃德形容——有一头浓密的棕色的柔发,将脸埋入这样的头发里真是妙不可言;还有那象牙般和阳光般的白洁的皮肤;她的面颊犹如一朵红红的玫瑰。她的芳龄多大?也许是18岁吧,他叫她穆赛蒂。她的笑声清脆,宛若潺潺的溪流,她说起话来声音既温柔又低沉,是他曾经听过的最优美悦耳的音乐。
①梅雷迪思(1828—1909),英国小说家、诗人。露西·费弗雷尔是他的小说《理查·费弗雷尔的苦难》(1859)中的女主人公。克拉拉·米德尔顿是《利己主义者》中的女主人公。
“你在想什么?”
菲利普突然止步。他正慢慢地走着回家。
“我在1/4英里之外就一直向你招手了,你却心不在焉。”威尔金森小姐站在他面前,笑他那副吃惊的样子。
“我想我得来接你。”
“你太好了。”他说。
“让你受惊了吗?”
“有点。”他承认道。
他照样给海沃德写信,一共写了8页。
剩下的两周转眼过去了。虽然,每个晚上当他们晚饭后到花园去的时候,威尔金森小姐总是感叹又一天过去了,但菲利普兴致勃勃,丝毫不让这种想法来使自己败兴。有一天晚上,威尔金森小姐提出,要是她能辞去柏林的工作而在伦敦谋个职位,那该多好哇。这样他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菲利普说那简直好极了,但这种前景并没有唤起他多少热情,他期待着伦敦奇妙的新生活,他不愿受拖累。他说起要做的事太随便了,威尔金森小姐一眼看出,他已经巴不得离开这儿了。
“假如你爱我,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她喊道。
他大吃一惊,默然不语。
“我真傻!”她喃喃地说。
使他更吃惊的是她竟哭了。他的心肠软,不喜欢看到别人伤心落泪。
“噢,很抱歉。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别哭了。”
“哦,菲利普,别离开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我的生活多么不幸,而你使我多么幸福。”
他默默地吻着她。她的声调确实是痛苦的,他感到骇然,他不曾想到她的话是非常认真的,句句发自肺腑。
“我实在太抱歉了。你知道我非常地喜爱你。但愿你能到伦敦来。”
“你知道我来不了,这儿职业难找,我也讨厌英国的生活。”
他被她的悲伤感动了,几乎不知不觉地扮演着一个角色,时时将她拥抱,越搂越紧了。她的眼泪使他有点飘飘然,而他出于真情热烈地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