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拖地衣裙,身上洋溢着一股肯辛顿大街淑女们特有的浪漫风度和风流倜傥。但她是个极出色的人,善良、和蔼。她的感情比较浅薄。这时,听到有敲门声,大家都高兴地喊起来。查莱丝小姐站起来开门。她接过那只羊腿,高高地举过头顶,仿佛放在大盘子里的施洗礼者约翰的头似的。她嘴里还叼着烟,迈着庄严、神圣的步伐。
“万岁!希罗底①的女儿!”克朗肖喊道。
①希罗底:《圣经》故事,Salome之母,施洗约翰被杀,系其唆使的结果,见马可福音第6章17,18节。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羊肉,看这位脸色苍白的小姐胃口这么好,真令人开心。克拉顿和波特分别坐在她两旁。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准也没有发现她过于忸怩。对大多数男人,不出6星期,她就感到厌倦了,可是她很懂得以后该如何对付这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年轻先生。她对他们不怀有恶意,虽然她曾一度爱过他们,现在不爱了,她同他们友好相处,但并不亲密。她时时以忧郁的眼光望着劳森。由于有白兰地,再加上他们把白兰地烧梨和干酪合起来一起吃,因此吃起来非常可口。
“我不知道这确实美味可口呢,还是令人作呕。”她品尝了混合物后说。
咖啡和科涅克白兰地赶紧端上来,以防任伺呕吐等不良后果。他们舒舒服服地坐着抽烟。鲁思·查莱丝凡事都有意显出她的艺术家风度,她姿势优美地坐在克朗肖身边,把她那颗优雅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那双郁郁沉思的眼睛窥视着神秘莫测的无限之时,并不时若有所思地久久地瞟了劳森一眼,深深地叹息着。
夏天到了,这些年轻人都坐不住了。蔚蓝的天空诱使他们投入大海的怀抱;吹拂林荫道的法国梧桐树叶的怡人的习习微风又驱使他们到乡间消夏。人人都打算离开巴黎。他们讨论该带什么尺寸的画布最合适。他们还备足了许多画板供写生之用,他们争论了布列塔尼的各避暑地的优点。弗兰纳根和波特上康坎纽;奥特太太和她母亲,生性喜欢一览无余的风光,到庞德艾文。菲利普和劳森决定到枫丹白露的森林去,而查莱丝小姐知道莫雷有一家很好的旅馆,那里有许多东西值得画。枫丹白露靠近巴黎,但菲利普和劳森对火车费也并非毫不在乎。鲁思·查莱丝也要去那儿,劳森想在露天替她画一幅肖像画。其时,巴黎美术展览会充塞着这类人物画像:有的在花园里,有的阳光下,眨巴着眼睛,阳光透过繁枝茂叶撒落在人们脸上的斑驳绿影。他们邀克拉顿一道去,但他宁愿自个儿消夏。他刚刚发现塞尚①,急着要去普罗旺斯。他喜欢阴沉沉的天空,那火辣辣的犹如天空中滴落下来的豆粒般的汗珠。他喜欢尘土飞扬的宽阔的白色公路,阳光晒褪了色的屋顶和被烤成灰色的橄榄树。
①塞尚(1839—1906):法国画家。
临走的前一天,上午上完课后,菲利普一边收拾画具,一边对范妮·普赖斯兴冲冲地说:
“我明天要走了。”
“上哪儿?”她迅速地问,“你不会离开这儿吧?”她的脸沉了下来。
“我要去消夏,你呢?”
“我不走,我要待在巴黎。我以为你也要留下来呢,我本来想……”
她没说下去,耸了耸肩膀。
“可是这儿太热了,对你的身体很不利。”
“你才不关心对我有利还是不利呢。你到哪儿?”
“莫雷。”
“查莱丝也要上那儿,你该不会同她一块走吧?”
“我和劳森一块走。她也要上那儿,我不晓得我们实际上竟同路。”
她在喉底咕噜了一声,大脸庞沉了下来,涨得通红。
“太卑鄙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正派人,大概这儿只有你是正派人。她曾经与克拉顿,波特,弗兰纳根好过,甚至也同那个福内特老头匀勾搭搭——这就是他对她如此关照的原因——现在又是你们两个,你和劳森,真叫人恶心。”
“唉,太荒唐了!她是个很正派的女人,人们只把她看作男孩似的。”
“哦,少跟我啰嗦,少跟我啰嗦。”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菲利普问道,“我到那儿消夏,跟你有何相干?”
“我多么盼望这个夏天啊,”她喘着气,仿佛在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没有钱出去,这样,这儿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我们可以一块儿作画,一块儿出去看画。”接着,她又猛然想到鲁思·查莱丝,“那个贱货,”她骂道,“还不配跟我说话呢。”
菲利普沮丧地看着她,他不是那号认为女孩子会爱上他的人;他对自己的缺陷太敏感了。他对女人总觉得尴尬,不能得心应手;他不懂得她这阵子的感情发作还能有什么弦外之音。范妮·普赖斯,穿那套肮脏的棕色衣服,披头散发,拖泥带水,衣衫不整,站在他的面前,愤怒的眼泪从她的面颊滚滚而下,她是讨人嫌的。菲利普朝门口望了一眼,本能地希望有人会进来,好结束这种尴尬的场面。
“我非常抱歉。”他说。
“你和他们全是一路货。能捞的你都捞走了,可是你甚至连谢谢都不说一声。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教的,别人准也不肯关照你。福内特关照过你吗?我敢肯定,你可以在这儿画1000年,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你毫无才能,你毫无创造力。这不光是我一个人说的。他们也都是这么说的,你一辈子也成不了画家。”
“那也不干你事,是吗?”菲利普红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