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过冰封的河流朝西南偏西方向走去,很快就进入了陡峭山峰下的阴影地带。卡布尔派了手下的三名战士陪着伯恩和扎伊姆,他们比扎伊姆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和一群人结伴同行让伯恩颇感不安,对他而言这支队伍的规模实在大了些。他平时的行动策略一向取决于隐蔽性,取决于无影无踪——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想做到这两点都非常困难。不过在他们迅速前进的时候,伯恩不得不承认卡布尔手下的人行动起来确实是悄无声息,也非常专注于他们的使命——把他和扎伊姆平安地护送到法迪的营地。
冰河西岸的地形一直是缓缓的上坡,此时又变得平坦起来,这表明他们已经登上了一片长着树林的高地。耸立在前方的山峰险峻无比,几乎是一面直上直下的峭壁。峭壁上方三十米处的地方向外突出,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石檐。
刚出发时下得正紧的雪现在已减弱成飘扬的雪花,并没有对他们的行进造成任何妨碍。前两公里半的路程他们走得非常顺利。接近石壁时卡布尔的手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派了一名同伴先到前头去打探情况。他们俯低身子藏在被风刮得簌簌作响的冷杉林中等待着,头顶的雪花还在不断飘落。风暴来临之前的可怕寂静笼罩着四周,山壁上的所有声音仿佛都被那道巨大的石檐吸收掉了。
去侦察的那个阿姆哈拉士兵回来了,向他们示意前方没有异常情况。他们继续前进,在雪地里步履艰难地走着,眼睛和耳朵时刻保持警惕。到了离石檐不远的地方,高地的坡度不断变陡,一路上的山石更多了,树林也愈发茂密。伯恩完全能明白法迪为什么会把营地设在这样的高处。
走出半公里之后,卡布尔手下战士的指挥官再次让他们停下,同时又派出一名士兵侦察前方的情况。这一回侦察兵去的时间比较久,他刚回队就凑到指挥官旁边激动地交谈起来。指挥官随即离开那两名战士,走到了伯恩和扎伊姆的身边。“已经确认了,前方有敌人。有两名敌人在我们的东侧。”
“我们现在的位置肯定离敌人的营地不远了。”伯恩说道。
“营地里有警卫,他们在树林里四处搜索,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指挥官蹙起了眉头,“我在想,他们难道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他们不可能知道,”扎伊姆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杀了那两个人。”
指挥官的眉毛揪得更紧了。“他们是法迪的人。我们会遭到报复的。”
“算了,”伯恩说得很不客气,“你们回去吧,我和扎伊姆继续往前走。”
“你以为我是个懦夫?”指挥官摇了摇头,“我们的任务是把你们护送到法迪的营地。任务一定要完成。”
他朝两名战士做了个手势,他们随即朝正东方走去。“我们三个还照原来的路线走。我的弟兄会干掉他们。”
他们现在爬得有些吃力,陡然向上升起的山坡仿佛是想够到那道巨大的石檐。这会儿雪已经停了,流云间的一道裂隙中透出了阳光。
突然间响起一阵枪声,在山谷中激起了连绵不绝的回音。他们三个人停住脚步,在树丛间蹲下。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然后四周重新归于沉寂。
“我们得赶快。”指挥官说道。他们迅速站起身,继续往西南偏西方向前行。
没过多久他们听到了一声鸟鸣。片刻之后,指挥官手下的两名战士又加入了他们。一个人身上挂了彩,不过伤势不重。他们保持着紧密的队形,不屈不挠地继续前进,侦察兵走在最前头。
坡度很陡的地面仿佛一下子变得平缓了,树木也稀少起来。侦察兵突然跪倒在地,他们还以为他脚下绊到了石头或树根。紧接着另一名战士的脑袋被子弹击中,鲜血喷到了雪地上。其余的人急忙找地方隐蔽。伯恩心想,他们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因为枪声是从西方传来的,刚才从东边过来侦察的两个敌人其实是佯攻,那只是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隐蔽钳形攻势的一部分。伯恩现在对法迪又有了新的认识:为了成功伏击他们全体,法迪宁愿冒损失两个人的风险。
敌人还在开枪,密集的火力汇成了名副其实的弹雨,伯恩他们根本判断不出法迪的人到底有多少。伯恩离开了扎伊姆和指挥官隐蔽的地方,他们俩都躲到了勉强能遮住身体的障碍物之后,正在向敌人还击。伯恩折向右方,往一面陡峭的山壁上爬去。山壁上的岩石很粗糙,因此他可以在积雪之下找到搭手落脚的地方。他早就知道让卡布尔的人跟着他们来是个错误——他甚至不希望扎伊姆前来协助——但阿姆哈拉族的文化让伯恩根本没办法拒绝这种帮助。
攀上高处之后,伯恩朝山壁的另一边爬去,那儿的岩石形成了一个陡然下降的斜坡。伯恩从制高点向下望去,发现敌方有四个人,都配备着步枪和手枪。尽管距离很远,伯恩也能看出他们作战时的样子与阿姆哈拉人截然不同。这四个人无疑是法迪领导的恐怖组织的成员。
他现在面临的是武器的问题。伯恩身上只有手枪,和配备着步枪的敌人相比,他显然处于劣势。扭转这种劣势的惟一办法就是尽可能地接近敌人。这个计划当然也有危险,不过他别无选择。
伯恩兜着圈子从敌人的后方摸了过去。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无法直接从后方发起攻击:恐怖分子派了一个人在他们的后面放哨。警戒哨坐在一块扫净了积雪的岩石上,手持一把德制的毛瑟SP66式狙击步枪。这种枪用的是7。62×51mm的子弹,配备着高精度的蔡司望远瞄准镜。这些细节对于伯恩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至关重要:虽然毛瑟狙击步枪是狙杀远距离目标的绝佳武器,但它的枪管很重,而且用的是手动栓式枪机,所以这把枪并不适合用于迅速射击。
他悄悄爬到离警戒哨只有十五米远的地方,抽出了从死去的阿姆哈拉士兵身上拿来的那把弯刀。他猛地站起身,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恐怖分子的视线之中。警戒哨立即从岩石上跳了下来,这下就给了伯恩一个面积最大的靶子。敌人匆忙举起毛瑟枪想瞄准目标,伯恩手里的弯刀已经嗖地掷了出去,刀子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人的胸骨下方,直没至柄,弯曲的刀刃刺穿了人体组织和器官。恐怖分子栽倒在雪地上之前,已经被自己肺部流出的血呛得无法呼吸了。
伯恩走到尸体旁拔出弯刀,在雪地上擦掉血迹后又收进了刀鞘,然后他拿起那把毛瑟枪,寻找可以隐蔽的地点去了。
他听到枪声还在继续,或长或短的点射就像是传播出战斗者死讯的莫尔斯电码。他迈开步子朝恐怖分子的位置奔去,但他们已经开始转移了。他扔掉毛瑟狙击步枪,抽出了那把马卡洛夫手枪。
伯恩从高处的一道岩脊边探出头,发现卡布尔派来护送他们的指挥官就在自己下方的雪地上,摊开四肢躺在血泊里。伯恩随即一点点移向前去,两名恐怖分子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他从后部瞄准其中一个人,一枪击中心脏,另一名恐怖分子迅速转身还击。伯恩闪身躲到了岩石后面。
敌人不停地开枪,时快时慢地进行点射,爆豆般的枪响被高悬在上方的石檐挡住,又折射进伯恩的耳朵里。伯恩刚跪起身,三发子弹就射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打得火星飞溅。
他做了个移向右方的假动作引开敌人的火力,随即匍匐在地朝左侧爬去,直到能看见恐怖分子暴露在外的一侧肩膀。伯恩开了两枪,听到敌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佯装着要站起来冲上前去。恐怖分子刚探出身子举起马卡洛夫手枪向他瞄准,就被伯恩干脆利落地一枪击中了眉心。
伯恩继续向前移动,搜寻第三个恐怖分子。他发现那人在雪地里痛苦地挣扎,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到伯恩时恐怖分子的眼睛亮了一下。奇怪的是,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最后抽搐了几下的恐怖分子嘴里鲜血狂涌,眼睛渐渐暗淡下去。
伯恩撒腿跑了起来。就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他找到了扎伊姆。阿姆哈拉人正跪在地上,他的胸部中了两枪,眼睛里尽是痛苦的神色。但是当伯恩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却说道:“不用,别管我。我已经没救了。”
“扎伊姆——”
“快走。去找你的朋友,把他救回去。”
“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
扎伊姆抖嗦着嘴唇挤出了笑容。“你还不明白吗?我死而无悔。因为你的帮助,我的儿子才能安葬。这是我惟一的请求。”
扎伊姆咯咯作响的嗓子里呼出了最后一口长气,身子歪向旁边,再也不动了。
伯恩过了好半天才走上前去,跪在地上为同伴合上了眼睛,然后起身朝法迪的营地走去。十五分钟之后,穿过一片茂密冷杉林的伯恩终于看到了它:一块平地上支着几顶军营般排列整齐的帐篷。从树桩断茬愈合的程度来看,这块空地被开辟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伯恩在一棵冷杉的树干旁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营地:九顶帐篷,三堆做饭用的篝火,还有一个简易厕所。问题是他什么人都没看到。这个营地似乎已经被遗弃了。
于是他站起身,准备绕着营地的外围搜寻一遍。他刚刚离开冷杉低垂枝条下的隐蔽处,飞射而来的子弹就打得他身旁的地上积雪四溅。他瞥见至少来了五六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