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允明是第三天就启程往郑州去的,单人一骑,行行止止,到达郑州却已比李益晚了两天。
李益是从咸阳绕长安而行,崔允明虽然晚了一天,但他是由长安出发,如果以行程而言,他应该比李益先到郑州才是,可是李益居然能比他早到两天,可见李益在赶路时是如何的急遽,也许是披星戴月,兼程疾行。
但是李益看去毫无倦态,倒是崔允明仆仆风尘,一身风霜之态,道理无他,劳逸之别而已。
李益是在东宫太子府的禁尉骑卫簇拥下上路的,坐的是装饰精美,设计舒适的华车,前面有人开道,沿途有驿站备好驷驾待换,到了一个地方,略事休息,可以又上路,这在别人也许不习惯,但李益却不在乎,他在一年多的戎马倥偬中,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涯,上马杀敌的事没干过,马上草露布的本事却练成了,跑跑这平阔的驰道,根本不当回事。
虽然只早到两天,但他的主簿官署却准备得十分完备,而且近乎喧宾夺主,侵占了太守署。
郑州的太守在李益外调期间,病故任上出缺,吏部没有补人,原是汾阳王打点为李益留着的,但李益回来后,却不急于真除了。
因为他如果循着郑州牧这条路渐序而仕进,就要以政声为实绩,那是条遥远的路,李益等不及,而且他也没有空去做那些。挂个官衔,在太守内署,办理他的私务跟太子府交下的秘密事务。
虽然也才只到两天,却已有一批官带整齐的人候于门外,准备接受指示,或是禀述所务。以品戴而视,他们的官比李益大,但是要见李益,都是战战兢兢,投刺而诣,那是权的作用而形成的差别。
李益很欢迎崔允明,表兄弟见面,着实畅聚了一阵子,便厅寒暄。后堂欢宴,但是崔允明却无法久留。
第一,是小红一直怀抱长剑,侍立在左右,形成了一股紧张,这是必须要的,崔允明目睹了兵部侍郎刘学镛派去的侄子跟工部冲突,为密探的事故而闹得不欢,知道李益的处境是在危险中。第二则是大大小小在外厅鹄候的官员,虽然没人进来催,但崔允明知道他们都在等。所以崔允明说完了重要的话就告辞了。
他是未晚先投宿的由长安赶来郑州,又鸡鸣早看天地由郑州赶回长安。
一来一去,足足花了二十天,那还算快的,虽然他是骑了马,但只得一匹马,由长安骑来的,还得骑回长安去。人在马上不走路,辛苦不下于动腿的马,所以每天走上一百多里,人马俱疲,非休息不可了。
他回到了长安,循李益之托去找方子逸时,则不免感慨了,方子逸设寓在小红的旧宅。
说旧宅,毋宁说是新居,因为屋子是新建的,小红罄其在歌榭中所得的积蓄,置下了这一片产业送给了李益,作为感恩之报。
虽然她自己身归李益,却是在献宅之后,所以,这所住宅已经是李益名下的物业了。
李益叫方子逸住在这儿是取其地利之便,因为它在闹市而又能闹中取静,地方也宽敞,屋子多而散,适合接待不同的人,办理各种不同的事。
方子逸安顿下来也不过三五天光景;气势已不同了,门口站了两个青衣皂帽的汉子,原是长安市上的帮闲混混儿,这会子居然像煞有介事地挺胸凸肚,叉着腰站着。
崔允明居然要通过层层通报,才能进到里面,发现除了原有的一个老妪,一个小丫头外,竟然又添了十几个人,有几个掌管文墨的倒都是熟人,而且都是住在大相国寺中的斯文朋友。
一个个都是衣帽光鲜,他们客气地跟崔允明打招呼、寒暄,却又绝口不说他们是怎么样来的,崔允明又是为什么来的,这使崔允明感到很不习惯,也很不舒服,觉得自己是处在个截然陌生的地方。
那些熟人,似乎都罩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变得异常神秘了。
好容易在花厅见着了方子逸,他的神色很疲倦,似乎很久没有睡觉,但精神却很振奋,笑着道:“允明,你终于来了,前天我就接到了君虞的通报说你该到了的……”
崔允明道:“我到长安,连家都没拢,一脚直到这里,这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再要快,我也没办法了。”
语气中显然有着不满,方子逸察觉了,连忙笑着道:“别多心,允明,我可不是怪你走得慢,实是……唉!有许多事,许多头绪,等着你回来才能解决。”
崔允明一怔道:“等我来解决?”
“是的,允明,君虞说有一封密函托你带给我的,那是对于此地许多事情的处理指示,不来到,我就无法处理,答复别人,有几处是从河西来的,等着要回去。”
“前天君虞就有快马飞达给你,难道没有……”
方子逸道:“靠着太子府的关系,这里天天都有快报传递消息,但只是一般的,因为那上面靠不住,尤其是兵部刘侍郎那儿的耳目,一直在注意着,所以重要的指示都是由专人往回送递,那种人选很难,靠得住的实在很少,我们双方都在物色中,所以这第一次的指示,君虞就交给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