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离去后,消防队长佐久间立刻凑了过来。“有件事想问您一下。”
“什么?”汤原应道。
佐久间稍显顾虑地看了山下一眼,说道:“那直升机现在还剩下大约多少燃料?”
“燃料?这个嘛,一算就知道,怎么?”
“那个……”佐久间含糊起来。这时,一个声音从稍远处传来:“为应对坠落,我们正在考虑灭火的办法。”
说话的是三岛。他混在发电站的员工中间,正跟消防队员们商量着什么。其实这点汤原也想到了。
“坠落?你……”说话间,他明显感到一旁的山下身体已僵硬。
三岛用冷静透彻的语气继续说道:“谁也不敢说营救行动会百分百成功吧?我们当然得提前考虑万一坠落的应对措施,是不是?”
“三岛,难道你非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不可吗?”中塚责备他。
“不,站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而且,在这次事件中,山下自己原本就负有一定的责任。让孩子随意闯进机库,而且还闯进了就要交货的贵重的直升机,这分明就是父母管教不严的证据。”
“喂!”汤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山下一把拉住了他。“算了,汤原,他说得没错。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他抬头看向佐久间。“想知道燃料的剩余量是吧?我马上计算。”接着,他用手头的笔记本计算起来。
汤原仍睨视着三岛。所有人都低着头,整个房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那架大型直升机的引擎声从窗外传来。
三岛开口说道:“有关蒸汽发生器的冲击强度的数据,应该在我们公司的研究室里。我去安排一下,让人用传真发过来。”说完,他大步穿过房间,朝走廊走去。
汤原长叹一口气,对背对着他的山下说道:“你不用介意。”
山下微微点点头。
“他啊,大概是觉得跟你们一样都是锦重工业的人,所以说话才会那么不留情面吧。”中塚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毕竟是责任心强的人啊。”
“也许吧。”汤原望着三岛离去的门喃喃道,“那家伙大概没孩子。若是有,恐怕就不会用那种措辞了。”
这时,中塚却说出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不,他有孩子。准确地说是有过。”
“哎?”汤原一惊,回头看看站长的脸,“什么意思?”
“去世了。是多久以前来着?”说着,中塚看看一旁的小寺。
“那不是两年前嘛。”小寺答道。
“已经那么久了啊。”中塚朝汤原转过脸,“好像是死于一场事故。”
“哦?”
三岛眼中那黯淡的目光——十年前是绝不可能有的——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汤原想。
放下公用电话的话筒后,三岛透过窗户望着外面。消防和自卫队的车辆已经慌乱地移动起来。他们肯定已冷静地做出判断,认为营救行动未必能成功吧。
刚才太不成体统了,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讨厌起自己来。他也意识到,刚才对那个姓山下的直升机技术人员说的话太刺耳了。
计划被打乱让他备感焦虑,这是事实。可让他下意识地变得歇斯底里的真正原因,完全是山下的身影让他想起两年前的自己。
那也是一个炎炎夏日,三岛回忆着,是六月末,从梅雨缝里捡到的一个难得的大晴天。三岛连那天是星期四都记得,因为噩耗传来时他正在参加一周的例会。
打电话的是茨城县警交通科的人。一位年长的警官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三岛一个最残酷的消息。
智弘在道口被轧死了。
一阵眩晕袭来,他拿着话筒蹲在了地上,连一旁注视着他的同事扶他起来都没有意识到。
三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医院……在哪儿?”
交通科的警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儿子的遗体现在仍在回收。”
回收——听到这个词,三岛的大脑里顿时浮现出清晰的一幕。智弘那幼小的身体被铁块猛撞后,像被碾碎的苹果一样四散飞溅的情形。他像野兽一样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