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长公主谋逆被诛,如今凤都已经乱了套了。”
“她哪里是谋逆,只是因为与太后争男宠,惹急了太后这才被铲除掉的。”
“我看不像。这次永德长公主厉害得很,太后可斗不过她,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曲折。”
“曲折只有的,却并非你们所想。永德长公主的男宠你们猜是谁?他化名谢紫钦,实际上是先前被杀了全家的罗迹老侯爷的遗孤,当年罗家坏事,只有最小的儿子逃到北朝去,如今他是回来报仇的。永德长公主不明真相,却被他骗的失了身失了心,到最后还被带上一个谋逆的罪名死去了。他如今倒是巴结上了琅琊王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又袭了老侯爷的文山侯之爵,是凤都城里数一数二的新贵呢。”
众人听得瞪大了眼睛,都想不到其中居然有这样的隐情。半响,有人叹了一声,道:“当日罗家老侯爷的事儿我是记得的,他家三公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被先帝活活打死,之后罗家就倒了架子。”
当年的事情距今日不到十年,许多人记忆犹新,却一时间没有人接话。
良久,有人幽幽地说:“永德长公主终究还是坏在了男人身上。”
顿时沉闷的气氛被一阵哄笑涤荡无形。永德长公主浪荡之名,江北人人都知,只是此刻被人提起,似乎格外有趣一样。
这里是渡口边上的一间小酒馆。夜里赶路至此的人,为了等清晨头一班渡船,便在此歇脚。寒冷的夜里喝上一碗热汤,与萍水相逢的旅人闲聊上三五句,如此便是一夜。
这一夜客人却并不多,只是零星两三桌,都因为最近凤都出的大事凑在一起,口沫横飞的议论纷纷。
唯有临窗的桌边坐着个女子,面朝窗外,背对着堂屋,满头银发却在暗夜里格外刺目。
夜已深,高谈阔论的人们渐渐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小儿过去将横七竖八的杯盘盏碗收拾了,每人送上一碗姜汤。这是老板在渡口边经营二十年的经验,深夜湿寒,一碗姜汤既可以驱寒又能解乏,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也是礼轻意重。送完了其他几桌,再转头看窗边,那白头女子似乎也已经有了醉意,原本笔直的腰身弯了下去,斜斜倚在桌上,形成好看的曲线,竟然颇有些柔软无骨的意思。
此处与北朝一江之隔,来往不论男女一概粗豪爽朗。小二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平时见得都是些乡野粗鄙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曼妙的身姿,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觉得心头荡漾,脸刷的就红了。只是,那一头引发却与身段截然不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小二要壮着胆子才能走过去。女子用手撑着头,银发倾泻,遮住了面孔。他静静地将最后一晚姜汤摆上桌,不敢惊扰她。正要退下,突然手腕一凉,被她抓住了腕子。
“这是什么?”也许是醉了,她的声音低低哑哑,几不可闻。
“这是……”小二初惊了一下,嘴上便打起绊子来,“这是,这是小店送的姜汤,给客官暖暖身子。”月光下,那只手白得不像肉身,小二在城里观音寺见过白玉雕的观音娘娘,那双安抚众生的手,也不过如此了。
“有心了。”她轻轻地说,声音似乎无限疲惫,手收了回去。
没来由地,小二心头一松,脚步悄悄后退,刚走开两步,她突然抬起头,“还有酒吗?”
“酒?”他有些迟疑。
“再来些酒吧。”她温和地说,像是再和他商量,“若论驱寒,还有比温酒更好的吗?”
“客官……酒喝多了伤身。”
“我明白。”她的语气仍然温和。
然后再没有别的话了。等了片刻,小白才明白这就是不容置疑,有些惊讶地抬起眼,却不防迎头撞见一张姣好的面孔。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印发熠熠生辉,那却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墨瞳朱唇,在银发的映衬下竟格外鲜妍。她的目光明亮,清冷一如夜色,沁透凉意,以至于连小二也不得不承认,也许一壶温酒会比姜汤更适合。“小的这就去拿。”他避开那皎皎的注视,垂目退下。她却不失礼数:“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