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多年,破晓时巴黎那场缠绵悱恻的小雨在倪暖歆心里一直都是淅淅沥沥。
后来的很多年,她都记得那个少年雨天里浅浅的笑颜。
☆、07
每晚他们习惯一起坐地铁回家,提前几站下车走完剩下的路程。
苏皖偶尔一晚沿路买了一份报纸,倪暖歆凑近紧盯着那些法文,“你读给我听好不好?”
“依你。”苏皖坐在路旁的长椅上,笑笑翻过几页,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几秒后那页报纸被他撕了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倪暖歆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生气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苏皖紧皱眉头点燃一支烟不再说话。倪暖歆俯身捡起那团皱巴巴的报纸小心展开,那一行醒目的标题闯进视线:乌克兰亲欧派公开反政府示威。
苏皖国籍本就是乌克兰,他曾多次和倪暖歆提及他出生的地方,布格河流经的一个城镇布斯克。倪暖歆看得出他深爱乌克兰,深爱故乡布斯克的每一寸土地。
她抬起头小心地看着他。
苏皖身边浓重的烟雾几乎模糊了他的脸,倪暖歆只能看见他右手上咆哮而起的青筋。倪暖歆一边咳嗽着一边更靠近了他些,声音微乎其微,“还不回家么。”
苏皖掐灭了第三只烟,终于开口,“我会回乌克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走。”
倪暖歆的手指骤然扣紧。
渐渐消散的烟雾里苏皖的声音冷得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动作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回到中国。”他转身时突然又看见倪暖歆白裙上绣着的埃菲尔铁塔,像是一朵在雨里颓败的合欢花。
苏皖走的时候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他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越走越远。
倪暖歆低下头,长椅旁的小水洼里映出她的模样,短发寥落,眸色清亮。
倪暖歆看了很久,她突然起身,朝着苏皖离开的方向跑去。
☆、08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倪暖歆沿着街一直在跑,雨顺着发梢流下来,很冷地打在脸上。倪暖歆遇到的每一个路人都像苏皖,每个人却都不是苏皖,都是没有表情的黑色的脸。倪暖歆体力不支渐渐慢了下来,踉跄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停下,她颓然地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息着,沿着墙壁慢慢地下滑。
倪暖歆仰起头,闭上眼睛任凭雨水沿着她的脸颊咆哮而过。
她又想起父亲曾在深夜里抹出的埃菲尔铁塔,血红色的凌厉塔尖仿佛渴欲饮血的刀刃,直插心脏。
倪暖歆缓缓地抬起手挡住越下越大的雨,忽然就看到了远方的艾菲尔。那个曾淹没了埃菲尔一生的铁塔,埃菲尔曾站在这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大喊他爱她。
倪暖歆支撑着墙壁慢慢起身,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一只湿淋淋的小狗,倪暖歆闭上眼睛又缓缓地睁开,幽幽地闪烁着未曾有过的光芒。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埃菲尔铁塔的方向大步跑去。
埃菲尔铁塔建在塞纳河畔,塞纳河上有很多桥,其中耶拿桥距离埃菲尔最近从那里可以看见完整的铁塔。
倪暖歆离耶拿桥越来越近,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桥上抽烟。倪暖歆站在桥头重重地喘息着,她一直在跑一直在找。她忘记了下着这样大的雨,她忘记了跑得太快跌倒时膝盖上的血痂,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
她只能看见他。
倪暖歆深呼吸了一下,一步一步向苏皖稳稳地走过去。
苏皖回过头和她的目光轰然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