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筝抽了抽嘴角,悻悻眨眼。
车马在皇城门内换了内廷护卫,缓缓向集秀殿行进,就算胸有成竹,月筝还是有些紧张,手心里有散不去的细汗。
车外突然起了喧闹,马车停得突然,月筝和母亲都不得不慌乱抓住壁上的扶手。还不等月筝探问,车帘刷地被大力掀开,月筝正打算下车看个究竟,差点撞在车外人的身上,离得这么近,凤珣憔悴的脸色和满布血丝的眼睛一下子扑进她的视野。
凤珣明显地按捺了一下自己的烦躁,向车里的原夫人勉强问了声好,才一把从车里扯出月筝,力道之大让松松插在她发髻上的珠花都掉落下来。
原家的马车后跟着其他两家待选美人的车驾,跟随太子来的侍卫十分冷静地示意为她们牵引马匹的护卫们不动声色地绕过原家马车继续行进。
凤珣一路拉扯着月筝走向集秀门前的影壁后,月筝人小,被他拖得十分狼狈。明知他为什么这样生气,也怕惊动了后面马车里的其他女眷,月筝忍耐地一语不发,顺从地与他到人少僻静的角落。
凤珣把她圈在围墙的死角里,沉默地盯着艳光四射的她,半晌才低沉地命令说:“别去集秀殿!别去参选!”一旦出现在梁王妃的内选仪式上,就等于失去参选太子妃的资格。连藩王选妃都落选的女子,当然绝无资格再入选太子妃嫔了。
月筝静静地看着他,淡漠的眼神刺痛了凤珣的心,“你是故意的吧?”他赌气地质问。
“嗯。”月筝毫不犹豫地承认,“我早说过,我就是想当梁王妃才来的。”
凤珣倒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好像承受不了她这句话带来的心痛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满眼怒火,“你一直都是盘算好的吧,一直都在利用我!”
月筝心虚地垂下头。
凤珣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抑制住了种种情绪,抓住她的双肩,仍旧是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别去庭选了!”他皱眉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太子妃位我给不了你,但我可以给你一生专宠!”
月筝愣了一下才苦笑出声,只有凤珣才能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坦白真诚。一生专宠……虽然在那样的前提下,仍然让她片刻失神。一个男人用如此眼神,如此口气郑重承诺,任是哪个少女都会心旌摇动一下吧。
凤珣以为她的恍惚是在动摇,有些急切地晃了她一下,“北疆那般贫瘠,天寒地冻,连人烟都稀少,凤璘他又……你跟着他,只有吃苦!哪能与京中富盛……”月筝瞧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刺得他竟然呐呐中断了话语。
“你也知道北疆贫瘠?你也知道凤璘这么多年度日艰难?若非因为你与皇后娘娘……”月筝被他的话激怒了,只图一时畅快口气极其讥讽,“凤璘将会在物阜人丰,气候适宜的广陵颐养终生!”
凤珣受伤地皱眉看她,她这么护着凤璘让他心痛神伤,“我不和你吵!你可知……”他极为不愿把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这也是他的耻辱,可是为了让她死心,他无所顾忌。“你可知凤璘和杜丝雨早就两情相悦么?!”
月筝脸色瞬间青白,强作镇静地冷声发笑,“你为了让我不去集秀殿真是煞费苦心!这样的话都说出口来了!杜丝雨不是你的太子妃么?凤璘和她六年没见,他俩两情相悦?!”
“你不知道吧,杜尚书镇守北疆的时候,杜丝雨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跑去父亲的驻地,也就是凤璘的封国。母后几个月后才知晓,勃然大怒,亲自下密旨给杜夫人,让她把女儿接回来……”
“别说了!”月筝俏面生寒,“随便你怎么说,杜丝雨仍然会是你的太子妃!”她决不会为他这几句话而动摇!凤璘和杜丝雨到底是不是情愫暗生又怎么样?还是该选妃的选妃,该嫁太子的嫁太子!
她不当梁王妃也会有别人当,凤璘的人生里根本就不该有也不会有杜丝雨的一席之地,这个消息对她……毫无意义!
她的心……是有点儿疼,那又怎么样?这条路,是她早就选好的,在看见凤璘悄悄落泪的那个瞬间就决定好的!她别无他途!
“不行!我就不让你去!”讲不通道理,凤珣耍了脾气。
被他逼出倔劲的月筝哼笑一声,“太子殿下,你也别太贪心了,江山你已经抢去了,美人也要么?人生总要有取舍得失,贪得无厌难免一场空欢!”
凤珣骤然瞪大眼睛,脚步虚浮地松开她后退半步,她说话时鄙夷的神态,她话里的那个“抢”字……这么多年来深埋在他心底的痛楚自卑骤然被她无情掘开。是的,在月筝的心里,在世人的眼中……他抢了原本该属于凤璘的一切!
凤璘这么多年等同流放,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硬着心肠不管不顾,全部只是因为他想牢牢守住抢夺来的成果。
凤珣踉跄离开时,脑中一片昏沉,怎么会呢,小时候与他情投意合,成年后让他一见钟情的月筝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她的心里……半分也没有他!
月筝确定自己神色恢复常态了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马车还在原地等她,那朵被凤珣弄掉的珠花也还静默地置于甬道地面。她轻盈走去拾起,面无表情地插回发髻……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是的,对她来说,什么都没发生!
第9章进退两难
陪伴女儿入宫的夫人们在集秀殿的台阶下就被拦住,由太监从侧门带入殿中,参选的少女们则由宫人带领从正殿门鱼贯入内。月筝偷眼四顾了一下,今日应旨而来的不过十人左右,她并不全都认识,只识得尚书右丞李家姑娘,还有一个同属广陵郡的属员之女。大致全是这样虚职无权人家的女孩,就连孙萱儿之流都留下入选太子妃嫔了,可见即将选出的梁王妃家世之平凡。月筝突然替凤璘觉得不平!孙皇后的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生怕凤璘得到半点儿朝堂助益,连选妃都如此,可见平日对凤璘的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