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主子也会踢,你们成天在一块儿,没跟她过过招儿?”
“奴婢不敢。”吟儿没闹清对方什么意思,心想就算能跟珍主子踢,那儿巴掌大地方,门上有锁,想踢也踢不开啊。
“她好像挺听你吧?”慈禧话中有话。吟儿慌忙否认,说哪有主子听奴才的。慈禧不以为然地笑笑,提起前一阵子,说珍妃连着三天不吃饭,水火不进的,你不就硬是劝她开口吃了吗。吟儿心中暗惊,知道慈禧一向会绕着弯儿说话,在心里拼命揣摸对方叫她来究竟什么意思,“这就怪了。你吹了什么仙风,让她改了主意了?”
“也不过就是眼跟前儿那些话,翻过来掉过去的说。”
“我问你,”慈禧突然转了个话题,“茶水章是怎么回事儿?”
“茶水章,他不怎么回事啊!”吟儿接得很快,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吟儿!前一阵子,茶水章上北三所干什么去了?”李莲英突然插话,而且口气非常肯定。他想乘吟儿心里毫无准备之际,猛地一诈她,这时候人们一不小心就会吐出真情。
“没有呀,我从没见过他!”吟儿毫不犹豫。
“真没见过?”李莲英紧追不放。
“真的没有。”吟儿心里不由得急跳。
“你看着我的眼。”慈禧走到吟儿面前盯着她。
吟儿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慈禧。两人对视着。慈禧拼命在她眼里寻找其种疑点。看得出,吟儿有些紧张,这是常人所共有的,但却没有某种慌乱。慈禧再一次追问:“你没骗过我吧?”吟儿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发誓赌咒,只是说“奴婢不敢。”
“你连骗人都不会,这辈子还有什么出息?”慈禧突然笑了。
“奴婢也会骗人,就是不敢骗老佛爷!”
“为什么?”
“因为谁也骗不过老佛爷。”
“你骗过谁?”
“奴婢骗了珍主子。我跟她说,皇上说不定哪天要召她,她要是饿死了,不就见不着皇上了吗?”
“骗得好!”慈禧听了哈哈大笑。挂在窗边鸟笼里的鹦鹉抖着翠绿的翅膀,学着慈禧的样儿发出一连串的尖叫:“骗得好,骗的好!”开始慈禧忍不住笑了,听着听着,她勃然大怒,指着鹦鹉对李莲英说,“把这只破鸟给我掐死!拔了毛做只毽儿。”
李莲英本想劝慈禧,没等他张嘴,发现慈禧一脸的阴沉,慌忙跑上前,摘下鸟笼一路走出起居室。瞅着李莲英的背影,慈禧恶狠狠地说:“哼,它死就死在这张嘴儿上!”
面对喜怒无常的慈禧那恶声恶气地诅咒,吟儿心里不由得一惊。她站在那儿,不敢出大气。“吟儿,扶我。”慈禧看一眼吟儿说。吟儿慌忙搀扶着慈禧走到炕榻边。慈禧坐在炕沿,看一眼放在炕几上的铜烟袋。吟儿立即会意,取了炕上的烟具,蹲在炕边伺候着慈禧吸烟。慈禧吸了几口烟,神态平和许多,瞅着那团团飘散的烟雾,觉得自秀子离开这儿,没一个宫女能像她这样伺候自己,偏偏这样一个人却不在自己身边。
“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主动上北三所当差?”对于吟儿,有一条她是不会忘记的,那就是她在最关键时刻让小回回给自己递了个信,因此慈禧坚信,她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冷宫陪珍妃,要换了别人,在她这儿立了功,干嘛还要去受那份罪?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这一直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
“您先恕奴婢的罪,奴婢才敢说。”吟儿知道慈禧对她要求留在北三所陪珍主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也深知慈禧聪明过人,骗是骗不过她的,因此决定说实话,也许这样反倒能打消她的疑虑。
“只要你说实话,恕你无罪。”
“回老佛爷话!奴才觉得对不起珍主子,所以才请求去北三所伺候她。”
“什么意思?”
“老佛爷和珍主子都是奴婢的主子,当奴才的不可以对不住主子。,当时我为了对得起老佛爷,只好对不起珍主子,所以我才主动求老佛爷,让奴婢去北三所那边赎罪……”
慈禧听了半天说不出话。她不得不佩服吟儿深明大义。有些人,像当初的平儿,还有崔玉贵和李莲英,他们有谁想到这一层?一个人可以出卖别的主子,也就可能出卖你,这是一个道理。而吟儿年纪不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实在是难能可贵啊!她从炕榻边站起,不停地在屋里走动,心里被吟儿的诚实所打动。今儿她终于明白吟儿主动去珍妃身边的原因,心里一块疙瘩总算解开,至少证明她没有看错吟儿,证明自己没有错,这对于慈禧,也许比证明吟儿对自己忠心更为重要。
“你说得对……其实茶水章也是这样一个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偷偷跑走了?”慈禧像对吟儿,又像对自己喃喃低语着,似乎突然悟出茶水章逃跑的原因。他一定是不愿意为了皇上得罪我,也不愿意为了我得罪皇上,所以才偷偷跑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暗暗揣摸着。她抽了一袋烟,又让吟儿替她装了一袋,一边抽一边跟吟儿聊起其他事,从她生身父母一直说到她家里几个不争气的侄儿。她咬着长长的铜烟管,发现吟儿双手捧着铜烟袋微微发抖,忍不住问道:“吟儿,你是不是怕我?”
“又怕又不怕。”
“这话儿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