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哑然失笑,居然会用哀兵之策了,元春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些把戏倒是拿手的很,只是……贾母是人精,只看在王夫人是王子腾的亲妹妹的份上,也不会在明面上给她甩脸子,但是有搜院子的事在,暗地里小鞋定然不少;贾政早已彻底厌了王夫人,且她一无美貌二无情趣,便是再怎么哀兵也哄不回来;至于府里的下人,她的亲信早被打发干净,剩下那些的捧高踩低的,既是由新来的史太太主持中匱,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只要新来的史夫人不是太蠢,便不会让她占了便宜去。
既喜欢跳便跳吧,若是王夫人当真就这么消停了,在佛堂里躲清静,让贾府好吃好喝供奉着,倒还没意思了——似这般她死死攥着的东西给人一点点扒开手指抢走,才有趣不是?
又问:“大表姐是什么样人?”
紫鹃想了想,道:“大姑娘端庄又和气,很会说话,一举一动都带着股贵气儿,看着既可亲又可敬。”
林楠嗯了一声,吩咐道:“你回去以后,探探姑娘的口风,看二舅母说了些什么,若是姑娘不肯说,也不必勉强。”
“是。”
林楠又道:“你打小儿在贾府长大,那些大户人家府里的阴私,你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紫鹃嗯了一声。
林楠道:“找机会将那些事零零碎碎的说给姑娘听,不要太刻意,若是不够,去找林成林全,他们肚子里一箩筐呢……同盈袖也通个气,你们两个配合着点儿。”
紫鹃应了,又道:“只是姑娘聪慧,若是察觉了怎么办?”
林楠道:“直说是我的意思,便是察觉了也不必停,该说的还是要说。”
他并没有去开解黛玉的意思,想来黛玉心情不佳,不是因为对王夫人生了同情之心,便是被人指桑骂槐说了几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黛玉若因此郁郁,总是见识太少、过于天真的缘故。
黛玉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过几年便要开始寻婆家了,对她保护太过,养成温室里的娇花,并不是什么好事,是以这些小事,还是让她自己承受消化的好。林楠并不指望能将她养成外柔内刚、心坚志强的女汉纸,可是总也要将那颗玻璃心稍稍锻炼下,便是成不了防弹玻璃,起码也要变钢化玻璃不是?
紫鹃去了,林楠将从扬州带来的笔墨纸砚寻了一套小巧精致的,外加自己用竹根雕的镇纸,用一个小书箱装了,准备明儿带去时府。时博文的重孙明儿正式开蒙,虽时博文令他抄了些启蒙的书,但是也不能真就拿先生布置的课业做贺礼。
至于王夫人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原先立足未稳,又借住在贾府,那些人对他尚有几分影响,现在嘛,连皇后娘娘他都敢招惹,还会将贾府内院的几个人放在眼里?爱怎么蹦跶都好,只要不跳到他跟前来,便只当看一出热闹的戏,若是跳到他跟前来,一脚踩回去就是。
……
第二日下午。
林楠从自己的书房将素日里攒的好东西收罗了小半,搬上马车去时府。
下了车,令林全抱了东西跟在后面,直奔时博文的书房,刚进院子便见时管家站在院子里,劈头问道:“先生回来没有?”
时管家点头道:“回来了,正……”
林楠只听了三个字,便反身从林全怀里将大盒小盒抱了过来,向书房奔去,时管家在后面哎了半声,一时没拉住,林楠已然掀了帘子进门:“先生……”
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将挡住眼睛的长条匣子挪开了些,只见不小的书房里坐满了人,且个个都面熟的很——李家那一家子,除了万岁爷李熙,凡他认得的,个个到齐,一双双眼,或含笑或呆愣或温和或幽深的盯着他看。
林楠在外一向按足了规矩来,实则却是自在惯了的人,他和时博文熟了,知道自家这位先生骨子里其实也是个洒脱的,并不喜一板一眼,渐渐的便也不那么收敛了,这般在外唤一声便直闯书房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不想这次竟被这么多人瞧见。
时博文干咳一声,道:“楠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林楠眨了眨眼,不太确定的道:“……送礼?”
顿时一阵憋笑声从四面传来。
李磐起身唤了一声先生,低着头帮他将怀里大大小小的盒子放下,林楠这才开始挨着见礼,罢了在末席坐下,时博文没好气道:“自你入门以来,除了拜师礼,一张纸也没见你送,倒是蹭了我不少好东西,怎么今儿转了性子?可是又惹了什么祸,等着我替你善后?”
林楠也不否认,耸耸肩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我爹不在京,惹了事不找先生,我还能找谁去?”
时博文顿时哭笑不得,哪有将这句话倒着解释的?又好气又好笑道:“罢了罢了,早知道你一身的麻烦,当初就不收你这混账小子了。说吧,惹了什么事,便是我解决不了,这儿总有能解决的人。”
林楠干咳一声,道:“先生您有客,不如我在偏厅等您,等您闲了,我们私下里说可好?”
时博文冷哼道:“有话便说,这般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现在倒又不急了?”
林楠这个时候闯进来,他并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他因身份特殊,起码在面上要对这些个皇子不偏不倚,是以一直远着这群人,但此刻他们带了给他重孙儿开蒙的礼一起登门,自然不能再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和他们应酬说话,委实累人的很,如今茶也品了,书画也赏了,话题越来越敏感,林楠来的可谓正是时候,他自然不能轻易将他放走。
李旭亦温和道:“正是,阿楠有话直说好了,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便是我们哥几个解决不了,帮你出出主意也好。”
这话却谦虚的过火了,这几位爷若是当真齐心协力的话,这大昌哪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
林楠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殿下言重了,哪有什么听不得的……只是不敢用这些琐事打扰诸位殿下罢了。”
李旭笑道:“我们几个原就来的唐突,算是不速之客,怎好耽搁了你们的正事?不过厚着脸皮凑个热闹罢了,你只当我们不在便是。”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将身段放到了最低,林楠告了罪,转向时博文,苦着脸道:“先生,我把师兄给惹恼了……您去帮我求求情吧!”
时博文愣了愣,一是想不到林楠所谓的惹事,原来惹的是他儿子,二是觉得不可思议,时元洲脾气是直爽了些,但是林楠却极懂得做人,且时元洲年纪比林如海还要大的多,是以虽名义上为师兄,实则林楠对他如师长般尊敬,怎会突然惹到他?
皱眉道:“昨儿你师兄还赞你天资纵横,举一反三,更难得敏而好学,不骄不躁,好端端的怎的会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