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安踩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块之上,身形几近都被笼进薄暮里,却又似翩然独立。他将帕子收回攥紧在手,那丝丝缕缕的凉意便自手心不断扩散。····忽然间“咚”的一声,一块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石子砸到了水面中,溅得冷水与碎冰齐飞,也落到了云卿安的身上。
他忙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视线有些发黑。
“监军小心啊,别掉水里了。”
司马厝负手在后,缓缓靠近,仿佛那块石子不是他扔出去的一般。
“因着这河径陡峭而水急量冲,现下将冻未冻的湍流最是危险,若要过去少不得费一番心思。侯爷不愁吗?”云卿安回头望着这罪魁祸首,脸上并没有恼色,反而像是带了关切。
“我愁啊,监军能排忧解难吗?”司马厝看着河对岸,道。
“你不是有主意了吗,又有何需要我的?”云卿安敛了神色,低头时往后退了一步。
司马厝却在这时恰好也往后退了一步,偏头瞧着他,一脸认真地道:“恐衣甲不够,劳监军舍己为人去垫个路。”
竹木缺乏,若需要铺设过路,军士脱下的衣甲少说也需要数百,但这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也用不着以人替之,司马厝分明在胡说。
云卿安也不戳穿,嘱道:“那你可踩好了。”
话音刚落,云卿安就被一把扯得从石块上滑下来,撞在司马厝肩膀上。
“是你没踩好啊。”
司马厝乐了会儿后,将身旁的云卿安牵得稳了一些,旧事重提:“广昌伯能在朝上提议让我戴罪立功我不觉着稀奇,只是魏……你顶头上的那位又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连兵书都没读过几卷,兵器也不认得几样,你可别说你是来游山玩水的,无暇多顾,伺候不周,别起怨言。”
魏玠竟然能做到极力支持,还在一边说服元璟帝允他出战。
司马厝隐隐觉得魏玠这一做法透着古怪,若是他没有别的意思,又怎会非要将云卿安推出来当监军?目的何在?
云卿安心平气和,眸色却暗了暗,说:“从来,就没有仰仗过总兵的照顾。”
被看轻也不意外,多言狡辩无用。
药瓶在方才被撞掉了,滚到石缝中,看不见了。
直到司马厝捏了捏他的手时,云卿安才回眸,声音有些低闷,“没了。”
司马厝挑了挑眉,还未明白过来,云卿安却已踮起脚抬起手强行将他的后颈按低下来,将额头蹭到他的侧脸上。
“我是说,我人,快被你搞没了。”
感受到那火烧般的滚烫,司马厝将云卿安推开了一些,借着昏暗的暮色看清了他的面色。
那近乎锋利的艳色没有被病容抹去,反而被渲染出股凄楚孤决的意味,他抬眸望来时,像是在带了怨地讨债。
欠了他的。
“别赖我,我没这么大的本事。帐里边有人看诊,自己寻去,草药也都有的是,叫你手下给你熬。”司马厝跳得离他三丈远,生怕被讹上。
这山长水远地赶路,身体吃不消不奇怪,可这一路来,云卿安病着竟也没多少人知道。可病了就去找军医。
“总兵,这边布置好了。”
贺凛朝着这边大吼了声,继续招呼着众人忙活,将渡河路加固。
“步兵护送锱重先行,其余人垫后,乱序者按纪处置。”司马厝吩咐一声,转身就朝那边行去,留下的话却落在了后头,“既然是监军,总得派上些用处,仗都还没打,命得靠你自己惜着。”
云卿安并没有跟上去,静静地看着司马厝的背影远去了才收回视线。
那场夜寒过去了,可他还没走出来。烧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