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连雪落在树枝上发出细碎的动静,也能在殿内激起巨大的回音。
在晋王注视下,卫蓁轻声道:“孩儿与祁将军同为楚人,关系算是不错,少将军在送亲的路上,对孩儿多有照顾。”
晋王背往后靠了靠,他不出一言,便是对这一回答极不满意。
“你与他这点交情,能叫他不要命了上来救你?”
卫蓁道:“可少将军一直心肠极好,待人赤忱,当年在楚国,孩儿在林中也曾险些被猛虎所伤,那时多亏少将军舍命搭救。”
晋王道:“所以当年在楚国,你一人关系便不一般了?”
卫蓁摇头,当即离开床榻,在晋王面前跪下。
她身子俯趴在地,再直起腰,鬓发上流苏打在面颊上,映亮那双仓皇的眸子:“没有。大王这般说,是真的叫孩儿惶恐。少将军为人正直,今日哪怕遇险的不是孩儿,是其他女子,是其他宫人,他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上前搭救的法子有很多种。他或是与侍卫们立在一处,等候时机用长矛刺穿野兽,或是用接过长弓射杀那畜生,可扑上来用身子为你挡住那野兽,算哪一种?”
晋王的话语已丝毫不掩怀疑,犹如一把冰冷锋利的寒刀,直刺进卫蓁的心里。
自己与祁宴的关系一旦暴露,晋王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一人,哪怕前一刻还嘉奖擢升祁宴、对卫蓁也和颜悦色,后一刻便能将一人弃如敝帚。
为人君者,最恨蔑视君王权威之人。
所以哪怕晋王如何质问,她也只能矢口否认,不能承认一丝一毫。
卫蓁冷静下来,声音泠泠:“少将为了救我,大王却疑心我一人,是辜负了少将军一番好意,也叫孩儿心中十分愧疚,害少将军被猜忌。大王与少将军相处了这些时日,难道对将军人品还不了解吗,大王细细一思,便知孩儿此话不假。”
晋王沉声道:“他是性子赤忱,寡人一直清楚,但并非无端猜忌你们。”
晋王顿了一顿,“是祁宴亲口所说,他已有心仪的女子。”
偌大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
卫蓁能听到胸膛中回荡的巨大心跳之声。
晋王道:“如你所说,他在楚国救过你,护送你和亲,路上你们曾遇过险,几次三番下来,你若是对他有不一般的感情,是再正常不过了。”
卫蓁摇头:“可今日宴席之上,孩儿不也是舍命将大王推开的吗?”
当时野熊正朝着晋王扑来,若非卫蓁将他推开,晋王被爪牙撕开的就不是衣袖与身前衣襟,而是整个身躯了。
“可当时孩儿为救大王,也几乎是不假思索叫大王离开,却留自己在原地。那这又如何说呢?”
晋王看到面前少女膝盖前行到床边,抬起头,那双美玉一般的眼眸荡漾着烛光,仿佛被误解,盛满巨大的委屈,颊边落下一绺碎发,衬得其人越发楚楚。
晋王沉默不言,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晋王示意洪硕去看。
洪硕将门打开一条缝,来人是卫蓁身边的侍女。
“奴婢奉命来给公主送药。”
洪硕走到榻边,将药瓶递给卫蓁,卫蓁双手接过,动作间袖摆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右手上一块红色的疤痕也显露在了光下。
卫蓁下意识挡住伤疤,晋王皱眉道:“前几日你给寡人来抚琴时还没有这伤,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卫蓁抚了抚手背,“大王患有头风之症,此前医工离开王都,留下的药膏已经用完,孩儿便只能按照药方自己来制药,因为不放心交由他人之手,便亲力亲为,这伤口便是制药被药罐所烫伤的。孩儿无碍,过几日便好了。”
她垂下头去,只将满头鸦鬓留给晋王。
晋王看着她雪白的侧颜,知晓此女心思深沉,绝非等闲肤浅之辈,露出的可怜情态都可能是有意为之,然而能叫人对她产生怜惜之情,也是她的本事。
论迹不论心,至少她日日陪着晋王,关心晋王、亲自帮晋王熬药、今日危险时刻又护在晋王身边,这些假不了。
能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她的本事。
晋王眉心锁起,洪硕赶忙暗示卫蓁:“公主还不赶快来为大王上药。”
卫蓁连忙起身,打开药瓶塞子,往指尖抹了一点,覆上晋王的额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