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殿内冷冷清清,因宫人少,越发显得空旷。
恒荣帝坐在暖榻,举着刚刨好的一根木条细看。陈贵妃坐在对面,用绢帕擦拭一颗木头雕的心。
“皇上这颗心雕得倒别致。”
贵妃知道这颗心是齐王妃所雕,故意装不知情,是为引皇上与她多说两句。
果真,恒荣帝放下木条道:“是齐王妃雕的,中秋她落了水过来歇息,说是想要玩一玩,就让她玩了。”
贵妃心下一惊,齐王妃落水歇在永寿殿,会不会是李辞将计就计的结果?
从皇上淡漠的话语里,竟品出对齐王妃的偏爱。
贵妃抚着那颗心笑,“那孩子是这样,说话办事不受拘束。上回到我宫里请安,非要拉着我讨点心吃,很是调皮可爱。”
言语间展露她与齐王妃关系亲密,趁皇上对齐王妃有好感,顺势把那份好感嫁接到她头上去。
闻言恒荣帝果然笑了下,轻轻的,“辞儿有福。你给他选的王妃倒很合适。”
贵妃跟着笑了,“在京相看了百来位姑娘,最后才选的她。一是性子开朗,二来懂事伶俐,是个会疼人的。”
话里话外,有邀功的意思。
恒荣帝品咂出来,抬眸看她,“怎么你的脸也弄得这样?”
贵妃摸着脸,恰当地浮起一抹苦笑,“听说朱美人脸上长疹又高热不退,让我想起初入宫那年,我也是长疹高热,先后用了好些药,却想不起来起效的是哪种,只能重新试一试了。”
初入宫那年她被贤嫔下药,高烧三日不退,浑身长满赤红疙瘩。那时候,皇上一连陪了她七夜。
想到此处,贵妃便觉物是人非。
恒荣帝嘴角牵动,点了点下颌,“真是那样,朕竟忘了。”
忘了?他怎么能忘?!
陈贵妃身体里猛然窜出一缕冤死多年的魂魄,疯狂叫喊着。
然而,她发僵的脸却只能笑,“皇上心系天下,一点子小事何必去记它。”
恒荣帝起身放下木条,“辛苦你替臻儿试药,方才听人来禀她的高热已经退了。”
臻儿?
贵妃暗忖,真是小瞧了朱臻那贱人,使的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能让皇上直呼她的闺名。
她揪紧衣衫用力掐了掐,脸上仍是笑意温婉,“同为后宫姐妹,哪里能看着她病重不管。”
说着将话锋一转,“说起来,这次的药膏还是我娘家配的。大哥哥听说朱美人和我生了红疹,命八百里快骑星夜赶往岭南找来五毒散,说是能以毒攻毒。真是万幸,阿弥陀佛。”
恒荣帝轻挑眉眼,极轻地笑了下。陈贵妃不信佛,因而这句阿弥陀佛听起来格外刺耳。
既然她把话拐到陈锦文身上,他便顺着说,“你大哥那人办事勤谨,也肯用心。朕决定擢升他为吏部左侍郎,接了洪易的差事。”
贵妃顾不得心下酸楚,脸上刺痛,连忙起身跪地谢恩,“谢皇上隆恩。”
恒荣帝居高投来一眼,两年没见,她还是那样瘦。
陈贵妃垂下脑袋时,粉白的脖后肌肤凸出一大块骨头,使她看起来娇弱无助。
恒荣帝心内五味杂陈,挥手道:“起来吧。朕这里新得几个厨子,会做南北风味。待会儿让他们做一碟鱼卷,送你宫里尝尝。”
鱼卷是闽南美食,陈贵妃已是十几年没吃过。
光是听到鱼卷两个字,就有一股鲜香在口里漫延。末了才是酸楚,皇上居然记得她爱吃。
未等陈贵妃起身,恒荣帝又说,“听闻辞儿身子大好了,眼看到他生辰,你张罗着送份礼贺一贺。”
贵妃跪起之间听见,险些打个趔趄。近来听闻李辞容貌恢复,后知后觉被这小子哄骗两年。
他压根没病,韬光养晦这两年重新进入皇上的视野,必定志在皇位。
此子断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