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音一落,就见季禹和魏将军双双蹙眉,犹豫片刻后,才带着歉意说道:“二公子实不相瞒,此次我等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护送世子回骊川,在华京时便听闻安南王身体报恙,世子忧心整夜不能安枕,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还是先见过安南王的好,陛下面前咱们也好回话。”
一行人来到安南王的房间时,季靖扬先一步进入寝室,将众人挡在身后压低声音对安南王道:“父王,季禹回来了。”
安南王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起身,听到季禹回来时眼睛转了转,就被安南王妃扶了起来。
季靖扬看向季禹,低声说道:“父亲年迈,身体远不如从前,因为你华京不忍心让你惦念,所以也没对你提及,”季靖扬说到此处,盯着他又问道:“所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父王生病的消息呢?”
“父皇这病”季禹神思忧愁,随口答道:“是太大皇子同我说的。”
季靖扬听着这句大皇子,半晌没有开口,凌禇自然没有出卖自己的道理,难不成是故意将此事透给季禹为了诱他离京?
季靖扬自己琢磨不透,凌禇也没有传信给自己,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焦躁,定了定心神,才对季禹说道:“那你先陪父王说说话,军中还有要事要处理,少陪了。”
他这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魏承继一个外人,安南王这身子骨也容不得叙旧聊天的,他同季禹招呼一声后也退了出去。
“烦请兄长代为接待下魏将军。”季禹同季洵说道。
季洵面色凝重,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仔细些切莫露馅叫他瞧出问题来。”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家子终于围在一起时,安南王妃这才面露疲惫冲着季禹招了招手,柔声说道:“快让母亲看看你,只不过才离开大半年,我竟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安南王妃眼眶一红,鼻子也跟着酸起来,抬手在眉心揉了揉勉强笑了笑:“你不该回来,实在是难为你了。”
季禹半跪在安南王的床前,拢了衣袖半趴在安南王妃的膝上,垂眸道:“母亲,你们这般境地该早告诉我才是,我原还怪你怎么忍心将季璃送出来,是做儿子的疏忽大意了,不知母亲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将阿璃送走来。”
安南王身体渐弱时,安南王妃也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安南王是积劳成疾罢了,一个在战场上刀剑口里活命的人哪里会没个三灾八痛的。只是她担心季靖扬会用季璃来做为要挟,胁迫季禹和安南王罢了。
安南王妃笑意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些不舍,说道:“你父王身体本就不好,我也是未雨绸缪罢了,你父王不想让你回来,所以不准将骊川的事知会你,可你却还是回来了,当日季洵来传信你父王担心的紧。”
提及安南王时,季禹眼中闪过别样的神色,隔了好一会,才担忧的问道:“听季洵说他暗地里已经寻了大夫瞧过,父王即可安心便是,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放任骊川不管。”
安南王如今不能言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又气又急,背靠在软枕上手不停的在床塌上拍打着。
季禹见状心有不忍,安南王从前何等威风可如今却连起身都不能自主,心里一阵酸楚,先前憋回去的泪意又浮了上来。
他偏过头去抬手按了按眼眶,吸了吸鼻子,对着安南王笑着安抚道:“父王担心什么呢?我已不是八岁九岁的孩子做什么心里都清明的很,自己也做得自己的主,父王只管按时吃药,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
“等父王身体好了,我便回华京。”
季禹的话叫安南王想起从前的光景,想起他执意送季禹入京的事情,拍打着床榻的手停了下来,眼泪却是控制不住的滑落。
安南王妃取出帕子在他的眼角上按了按,轻声劝道:“王爷这是做什么,他从小就是个孝顺且有主意的,你如今的身子再不能激动,还是再睡会吧。”
安南王混沌的双眼看着季禹,想要说话气息却不稳定,支支吾吾几个来回后,才勉强发出一句刺耳无比的声音来。
“危险回吧。”
季禹垂眸,只是轻声的同安南王说着话,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抬头对上父王的那双混浊眼睛就会溃不成军,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父王还是在意我的。
一路走出了屋子,迎面而来的阳光刺激着眼睛,季禹却没有回避,任阳光灼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痛快的流泪。
半晌后,他才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个干净,红着眼梢去找魏承继。
魏承继被季洵安顿在安南王府的小院里,估莫着时间季禹也该从安南王那出来了,正想去院子里瞧瞧就见他眼梢红晕的走过来。
魏承继面上不动,心里却也有些唏嘘,到底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即便是当时人人都道季禹是个弃子被送入华京,可当骊川出事时,他还是一无反顾的回来。
魏承继板着脸觉得有些压抑,又换了个表情试图安慰季禹两句,还未待出声就听到季禹嗤道:“我还以为自己能铁石心肠,如今见着他话也说不出,气也喘不稳,心头竟犹如被刺一般。想当年名震骊川的安南王,那是被敌军包围也敢只身取敌人首级的猛虎,是稳定边陲的战神,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