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始终是感激他的。
“皇兄……”温如玉微微勾起唇,声音不高,却极肯定地道,“请放心,臣不会让你失望的。臣向你承诺的事绝不会反悔。今后,除非皇兄主动放臣走,臣不会自己提出要求。”说这句话时脸上已没有冷肃之意,反而换了一派春风拂面的气息。目光温和而明亮,一扫这些天的病态,总算又恢复了几分潇洒自如的样子。
景剀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微微颔首,唇边也有了笑意。
“只是眼下……臣觉得寒儿去碧海国学医是个极好的机会,无论对寒儿还是对我朝都有好处……所以臣恳请皇兄恩准。”
景剀看着他。他的双眸充满热切的期待,那种表情强烈地鼓舞着别人,令人不忍拒绝。
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谢皇兄。”温如玉展颜笑起来,一脸阳光晃得人眼晕。
“朕已经开始帮你筹建谪仙楼。等你的那些文友们通过科考进博学鸿词馆,你正好可以再与他们重聚谪仙楼。不过……”说到这儿扬眉一笑,“到时可不能漏了朕啊。”
“是,臣不敢忘怀。”温如玉也笑。
景剀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这一刻,便象兄长看着自己的幼弟一般,带了些疼爱之意。
温如玉心头一热。
“你的身体看来恢复得挺快,朕应该很快可以再看到你上朝了?”
“是。”温如玉微笑道,“臣已被一连串的伤病耽搁了很久,皇兄宽容能够原谅臣,朝中那班大臣们却必定已经在背后议论纷纷了。臣须得要尽快去上朝才好。”
“嗯。朕也等着你来呢。有太多事情需要你做。”景剀显得很欣慰,轻轻松了口气。
“是,臣明白。最近朝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朕新任命了一位国师,是位道姑,善观天相,懂歧黄之术。”
温如玉的心微微一沉,难道,景剀也象历史上大多数皇帝那样,开始沉迷于丹药?
一瞬间惊讶地看着景剀,却听他继续道:“朕老了,整天忧心国事,身体已越来越差。国师给朕炼的丹药着实管用,每次朕服过后就精神百倍。”
“皇兄有没有请太医验一验药的成分?臣怕这些江湖术士……”
“她绝不是江湖术士,是个极有道行的人。”
“她叫什么名字?”
“冷瑶光。”
“皇兄如何认识她?”温如玉问出这句话,略微觉得不妥,倒好象自己在盘问皇帝一样。可心中无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
“是洛颜介绍的。”
洛颜,一听到这个名字,温如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林媚儿的事再次泛起心头,一股清冷之意便无法遏止地涌上眉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悲天悯人
林媚儿死时的样子又历历浮现在眼前,温如玉觉得满心、满腔都是苦涩,刚刚亮起的脸色不觉又黯淡下去,直直地看向景剀,清冷的声音便如泉水般奔流而出:“皇兄将洛颜又变成媚妃娘娘,再也无需到女贞观去了,从此可以堂而皇之地宠幸她,她也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皇兄将什么事都计算得滴水不漏,可是皇兄算漏了一样。”
景剀盯着他,眉拧紧,眸子中已露出危险的阴郁气息,温如玉却视若无睹:“皇兄算漏了人心。媚妃娘娘温柔贤惠,无论身为皇妃还是妻子,她都无愧于皇兄。她如此凄凉地离开人世,皇兄连半点怜惜之意都没有,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象样的葬礼,就这样将她抛出了皇宫,就象抛掉一个枕头、一件被褥那么简单。而且还剥夺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份,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皇兄真的是铁石心肠么?皇兄不怕她在九泉之下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不能瞑目,永世不得超生么?”
他的声音不高,更没有激动的表情,可字字句句说出来却重逾千斤。
景剀的脸色已发青,死死盯着他,眸子中燃起幽暗的火焰,却不反驳,只是冷冷一笑道:“如玉不愧是多情公子,对周围每个女人都如此怜惜。朕知道当初是你将她从金陵带回来的,怕是对她的感情也比别人多一分吧?”
温如玉怔住。他只知道景剀傲慢、刚愎自用,但一直观人入微、事事英明,想不到今天如此不讲道理,竟然为了反击他而说出这样诬蔑的话来。
他气极反笑:“皇兄若是硬要这样编排,臣也无话可说。臣无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皇兄,臣只是觉得心寒。皇兄雄才伟略,是位圣明君主,可君主也是人,难道就不能对自己的妻子好一点?后宫多少如花美眷,将一生*地葬送在皇宫中,直到红颜枯槁。臣不怪皇兄,因为这是千古以来的规矩,皇兄贵为天子,也有许多顾忌,也许无法去打破这些陈规陋习。可是,如果连皇兄自己喜欢过、宠幸过的女人皇兄都能这样弃如弊履,皇兄还有什么东西是珍惜的呢?难道除了江山、皇位,皇兄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了么?”
景剀只觉得满腔怒火直往脑门里冲,刚刚君臣两人和好,谁知道一个洛颜又勾起一场风波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软硬不吃,棱角分明啊!那样义正词严地指责,将他这个九五之尊置于何处!
正想拍案而起,却见温如玉默默站起来,走到窗口,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对着他,雪白的衣衫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静静地站在那儿,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意味。
景剀冲到嘴边的吼声又被生生压住。
温如玉风一般的声音悠悠飘荡在窗前:“也许臣无法体会皇兄身为帝王的难处,臣只是从人心的角度去看待事情。皇兄君临天下,坐拥江山,看似一派风光,可焉知不是一世孤独*!皇兄整日为国事操劳、忧心,整日为政治斗争不息,周遭都是尔虞我诈,群臣之间勾心斗角,人人戴着假面具见你,社稷安定、百姓福祉,这些重任都压在皇兄身上,若是再没有情义来支撑,皇兄岂非活得太苦!可是……为什么皇兄还要自己抛弃这情义二字呢?皇兄一定要将自己陷入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