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大封功臣动静甚大,凡新朝建立,所有上下的功臣郧旧无一不盼望此事。与诸人期望有所不同的是,不但新朝有明朝公候伯没有的子爵与男爵等诸多新爵之外,所有的爵位与春秋时相同,皆是授土封茅。
比如施琅,乃是武臣第一,除何斌外就属他随张伟时间最长。是以他的封地与何斌类同,皆是吕宋最为膏润之地,出产甚多。此人一向惧内,又不善经营,家产不足何斌的百分之一,他现下驻节福州,甫一接到恩旨,全家上下皆是感奋之极。因施琅官身在身,现下不能亲临封地,于是立刻由其弟带着家人先去探勘,待落实地界之后,便可先铸城募兵,招募无地佃农前往耕作。
自施琅而下,周全斌、江文瑨等人则受封候爵,封地略小,出产却亦是很多。各人都是平常人家出身,得了诺大封地,其中各有特产,只需用心经营,均是百万数十万金的收入,一下子富贵至此,人生已是无撼。况且封地之上,除了需遵守中央法度外,各公候就是国主,比之明朝的虚爵又强过许多。周江二人追击满人已至黑龙江之北,听得信息,均是感激之极,行军打仗越发用心。而他二人属下中,亦有不少受封为伯、子、男者,均是各有封地赏赐,全军上下接令之时,当真是欢声雷动,直入云宵。与此两卫相同,在草原剿击蒙古的刘国轩与孔有德,驻防北京的张鼐,深入甘宁的张瑞与契力何必诸人,或前或后均是收到恩旨,各封候伯,领受封地。
一时间不但南京城内冠盖云集,欣喜若狂,全国各处,制服造冠者亦是甚多。中国古制,帝冠十二梁,王九、公七,候伯下皆五,自授爵那日起,南京内外珠光宝气,冠盖辉煌,自张伟攻下南京后称帝日起,此时方算是真正的有了新朝气象。
与从龙郧旧的喜气洋洋不同,前明降臣受爵者甚少,除了首降的郑瑄被封伯爵之外,其余虽然可能位至阁部,地方巡抚,但是因其功劳不著,降附时间很短,并不能与台湾郧旧相比。到是前明降将,因投降后大多立下军功,汉朝军功比之文官政绩强过许多,不但那些早降者有不少受爵者,就是吴三桂这样的新降之人,亦因在朝鲜辽东有功,受封伯爵。
于是原本就一直攻讦分封制度不妥的前旧众臣虽不敢当面反对,却是唆使门生故旧,或是直言上书,或是在报纸是议论攻击,将自西周、两汉、西晋,乃至明朝的分封弊端一股脑端将出来,长篇大论的奏报上去,言语间虽是恭谨,却又将明太祖处死叶伯巨的旧例提将出来。言下之意,张伟拒不纳谏,必蹈明太祖当年分封之覆辙。
郑瑄乃是前明旧臣中投降最早,最得重用,亦是受封伯爵。此时一众儒臣不敢公然与张伟唱对台戏,亦不能攻击何斌等台湾系的重臣,只得将火力对准了郑瑄,每日攻讦不止。
汉兴二年春四月,南京的天气已是甚是和暖。清明过后,秦准河两岸的杨柳已是稀稀疏疏的绿成一片。张伟与柳如是并肩立于河中画舫之上,携手观看两岸风景。柳如是因见人潮如织,行商洋夷不绝于途,向张伟笑道:“陛下,虽北方战事未止,南京却并不受丝毫影响。难怪近来常称人说,南京乃是六朝金粉盛地,王气直冲云宵,陛下决定定都于此,甚是英明。”
她从未曾在政事上有过什么见解,张伟此时听得她说,甚觉奇怪,因向她笑道:“这话是怎么说起的,你每常都在后宫,怎么听到人说起这些个。”
“妾身可不是妄评政治。只是此时天下安定,四海晏然万国来朝,忍不住夸赞陛下几句。”张伟知道她在此事上很是谨慎,此时虽是从容说来,却已是垂首低颐,仿似做了错事一般。她现下虽是两个孩儿的母亲,却亦不过是二十出头年纪,居于深宫养移体居移气,保养和妆容甚好,张伟低头看去,只觉眼前的她看来不过十七八年纪,皮肤细嫩白皙,此时被他看的有些娇羞,脸庞上微微透出一股红晕来。
忍不住伸手在她脸庞上摩擦上去,只觉得滑腻柔软,甚是舒服,正欲就手望下摸去,却被柳如是一把打落,向他嗔道:“这成什么样子,这河上原本就是船妓甚多,你又这样,让人家看到当我成什么了。”
又道:“还有她们,难免背后议论。年轻的也罢了,稍大一点,异样心思甚多,不定做什么怪呢。”说罢,嘴巴微微一努,张伟已知是随行出宫的一众宫女们在身后窃笑。张伟心中明白,因自已后宫只有柳氏一人,不但是朝中的老夫子们甚多话说,就是后宫的那些宫中女官们,亦是心中很有些别样心思。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回头向着倚在船舱两侧,正捂着嘴娇笑的一众宫女们斥道:“笑什么!朕与皇后在此,你们也敢如此?”
柳如是正欲劝解,却听张伟又令道:“来人,将她们都带下去,每人掌嘴二十!回宫后,着即发出宫外,令伊等父母领回。”
耳听得这些花季少女低泣哀告,柳如是心中不忍,向张伟道:“陛下何必如此。她们都是半大孩儿出来,也随了我这几年,也该稍存体面才是。”
张伟低头向她道:“你不要劝,这不过是立个规矩,让后宫知道纲纪。你太心软,后宫的普通宫女们都敢和你顶嘴,甚至拿你说笑。那六局的尚书,也很有一些对你心中不服,有着取而代之的心思。”
柳如是心里一酸,知道他是为自已着想,亦低声答道:“臣妾出身娼门,太过寒微,也难免这些良家女子瞧我不起。况且,朝中大臣和后宫的女官们都说我狐媚陛下,不使陛下多纳嫔妃,以致大汉国本虚弱,万一陛下和皇长子有个好歹,却致天下如何?”
她说到此处,忍不住将双手握住张伟的手,恳求道:“陛下听我一言,仿周朝古制,再纳八个嫔妃就是了。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意,并不愿意后宫争风吃醋,将来诸子争位。不过,煌煌二十二史,都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女人的道理。上个月炜儿突然生病,朝野沸然,若是国本不保,陛下又有个意外,天下大乱,那都是我一人的罪过了。”
张伟只觉得她双手冰冷,簌簌而抖,情知是近来诸般事情都压了下来,使她承受不住压力所致。虽然古人有嫉妒是五出之一,要每个女子对丈夫捻花惹草都欣然接受,然则青年夫妻正是情浓之时,又怎会真心愿意多几个女人出来与自已分享丈夫?
他想到此处,只觉得很是心疼。自已未必没有对她产生过腻烦心理,也曾经对后宫美色动过念头,可是总觉得不可使这个小自已许多的妻子难过,又因国事繁芜,时间一久,便也淡然。此时听她娓娓道来,更是确定不纳后宠的决心。他紧握着柳如是双手,决然道:“你和我都很年轻,这一年来我多半时间在外面,以后我可都留在宫里,时间长久,你再多给我生几个儿子,还怕什么?”
见她又想说话,张伟将手指按在她唇上,笑道:“况且我也是三十多岁,男人精力越大越是不足,你才是二十来岁年纪,满足你都还害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多纳几个。历朝历代的皇帝是很多老婆,不过也大半活不过四十,前车之鉴不远,明帝多荒淫短命,我可不想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再有,你现下见识也多了。前天我还令汤若望进了一本西洋各国的图册给你,你看了没?西洋诸国,国王都只娶一后,人家还不是传国数百年,无有变乱者?不过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以后一定要改良政治,皇子纵是寻常之资,亦可保帝位不失。”
“你说的到是好听,只是人言纷然,令人畏惧。”张伟脸上一阵青色掠过,却又隐而不言。他将柳如是轻轻搂住,只笑道:“这些事你不必管。对这些大言炎炎的儒生,我最近就要有些举措出来。嘿,我不肯以言罪人,这些人越发蹬鼻子上脸了。”柳如是倚在他怀中,只觉得温暖宽大,心中甚是平安喜乐。她心中高兴,却不知怎地,忍不住又道:“听说在认识我之前,你还有个红颜知已。是个番邦女子,长的很是漂亮。当年在福州,你见了人家,就魂不守舍呢?”
她见张伟不答,便笑吟吟追问道:“现下她在何处?年岁多大?若是你心里不舍,不如派人去寻她。你现下以帝王之尊,还有什么事办不下来?若是她家里以前还有个嫌你身份的想头,只怕现下只要你一句话,立时就将人送了过来。”
张伟原欲否认此事,却料想是何斌或是施琅等人的夫人入宫时说了出来,若是否认越发显的自已心中有鬼。只得苦笑道:“当年不过是年少荒唐,见了美貌女子就心生倾慕。后来在南洋也曾见着她一次,她祖父亦曾有许配给我的想头。只是伊家在南洋势力太大,当时我又势力单薄,若是从了这门亲事,只怕要受制于人的多。”
他松开柳如是,一个人走到船头,傲然道:“想我张伟当时就有救国济民,一统天下的心思,怎么能为了儿女私情抛却家国大事?若是当时允了这门亲事,必定生出许多掣肘之事来,我若从之,则大业难成,若逆之,徒伤枕边人之心。是以中夜推枕,断然绝了这门亲事。”
柳如是只觉心中略有些发酸,微一愣征,想起张伟待她之诚,便将一点小小不快抛却,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那她现今如何,嫁人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嫁人,以陛下现在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必担心这些个小事,不如娶进宫来,我与她姐妹相称,也省得人多嘴多舌,说个不休。”张伟想起当年在吴府后园见到吴芩的情形,心中亦微觉发酸,只摇头道:“崇祯二年时她已是二十出头,现下已有二十五六,只怕孩儿都能走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