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可怜兮兮地放下手:“仲父……”
不远处的长街上,一道火红的烟花伴着尖锐的哨声窜上夜空,绛色烟光照夜河,绚烂耀眼。
“陛下,照壁街过了。”萧亦然手指轻轻叩了叩棋盘,“不必藏拙,落子吧。”
嘉禾二年。
幼帝年十二,身高比行登基大仪时窜了不少,俯瞰御书房的沙盘时已经不用再踩脚凳,课业却没跟着身高一起长进。
细长的藤条定在城墙里的小纸人上,那位令整个雍朝都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此刻正放轻了声音,颇有耐心地讲:“孙子有云‘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守城者,为免屠城军民受累,大多城破即弃。
城破巷战,无指挥,少支援,以命相搏,下下策。”
小沈玥趴在沙盘上,黑亮亮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跟着藤条游走,转过头天真地问:“仲父,既然是下下策,那为什么沧云关城门被鞑挞攻破了不知多少回,卫国公也不曾弃城?”
藤条从沙盘上挪开,移到一侧悬挂的地图上。
萧亦然道:“漠北三关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永贞三十二年,天门惨败,同年八月,雁南失守。如今,漠北三大屏障就只剩了沧云关。沧云关以南,万里平原,再无险阻可依。
若沧云沦陷,则不出半月,鞑挞铁骑便能横扫整个北境,直逼中州。”
小沈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要保护大雍,所以虽然巷战下下策,也要死守沧云关。”
萧亦然微微颔首:“正是。故而如今的北境军士必须演习巷战阵法,昨日已同陛下讲过一次,是什么阵?”
小沈玥缓缓地眨巴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迷茫的神色,轻轻扯住萧亦然的衣袖,拉长了尾音:“仲父……”
萧亦然长舒一口气,握紧了藤条重新落回到沙盘上,咬着牙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是三才阵,陛下可记住了?”
“三才阵,狼铣居中,左右各一长|枪,长|枪左右短兵和牌,一伍平列。”
雅间内,沈玥坐在窗边小桌棋盘前,老老实实地背着阵法。
萧亦然冷笑道:“难为陛下还记得,不是指使臣捏了二十几个铁甲军的泥人,又学了整整半个月都记不住的吗?”
他落下一子,轻轻叩下棋盘。
沈玥就放下手跟着落子,然后继续委委屈屈地捂着自己龙爪上被打出的红痕。
读书时他仗着聪慧性子顽劣,没少挨过太傅的戒尺训诫,唯独萧亦然讲授时,对他耐心十足,从不曾斥责过他半个字,惯得他愈发骄纵,蹬鼻子上脸地折腾人。
即便如此,萧亦然也都有求必应,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现在他人长大了,反而闹不得他了,不仅翻起他旧账,甚至还打他的手板子!
沈玥吸吸鼻子,鼓起脸:“仲父,那时朕还小……”
萧亦然不吃他那套:“陛下自小便知道故意装糊涂来消遣臣了么?还是说,陛下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防着臣了?”
一不留神露了狐狸尾巴的小皇帝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不知该如何辩解自己幼时那些恶劣行径,只好继续捂着自己的龙爪,老老实实地下棋。
明城巷,三才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