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然:“灭活口这种事,本王做的多了。其要义在于,务必杀尽当日所有在场之人,姜姑娘这儿,还漏了一个。”
萧亦然抬手抚上姜帆的脖子,周身杀气毕露,风灯的余晖映在那一双嗜血的眸子里,恍若一潭血水盛着遍地尸骸累累白骨。
姜帆哆哆嗦嗦地唤了声“阿姐”,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姜淼伸手按在萧亦然的腕上,“不过是死三十二人,陛下是正统天子,九州归心,王爷你怕什么?”
萧亦然手下用力,捏住姜帆的喉管,“不过是输了几局牌而已,姜姑娘敢赌不敢输,这是铁了心,要翻脸不认账?”
姜帆被他捏得喘不过气,发出呜呜的声音,无力地掰着他的手挣扎着。
僵持片刻,姜淼额间渐渐渗出冷汗,她深吸一口气,道:“王爷,若我拿一个人,同你交换,能否保得住我姜家的船?”
萧亦然蓦地松了手,姜淼被他的动作带了个趔趄,以手撑地,勉强坐稳了身形。
姜帆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坐到她身边,尽可能离那阎罗远远的。
萧亦然低着头,在如墨的衣袍上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姜姑娘想说的是,那位被天下粮仓当做弃子,扔上了龙舟送进中州来做人质的严二公子——严裕良?”
姜淼愣了一下,虽不明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但想来阎罗血煞定然有他自己的手腕和渠道。
她迅速收拢了情绪,冷静地分析:“王爷眼下正为着军粮和天下粮仓博弈,严二再如何废物,可他这家主的名头还是有几分重量的。若是那个废物肯低头交出家主令,在金陵长老会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动作再快些,至少能调出这个数的粮。”
姜淼伸出手掌张开,微微晃动了下。
五百万石,这不是个小数目,即便他阎罗血煞如何手眼通天,也要慎重审度。
萧亦然面色不变,姜淼还是低估了这位严二公子的分量。
严家私下里借着浪里淘沙的龙舟入京,将这位新任家主送进中州,为的就是和双剑如风一样,就等着他查出来发难之时,将缴钠税供军粮,作成一出逼供抢粮的戏码。
诚如礼部李尚书所言,南方大旱,今年是个亏年,江、浙两州地方与严家合谋要保桑茶、兼田不被割肉,就得将粮食亏空的由头全数栽赃到漠北的军粮之上——既如此,那这被阎罗血煞生抢走的粮食,势必要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大数目,至少在明面上要过千万的虚数,才能引得朝野震惊,灾民动荡。
区区五百万石,如何能填得平天下粮仓私兼田亩、祸国乱民的大罪?
姜淼见他没有言语,心道有门儿,便笑着说:“怎么说这人也是从我浪里淘沙的船上出去的,王爷若是肯卖我姜家一个情面。等下了船,我立刻就把这位严二公子,拱手送上,如何?”
萧亦然瞥了她一眼:“姜姑娘,这严二既然到了中州,那么迟早都会落到本王的手里。你这一出借花献佛的事,做的可不漂亮。”
“若借花献佛做不成,折了这花的能耐,我姜家还是有的。”姜淼轻抚着搁在窗边的风灯,回眸一笑,杀机隐现。
“王爷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交船的日子,定在今夜这个风雨交加的鬼天气里?”
第24章樊笼鸟
张之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呸地一口朝旁边吐了口嘴里的泥水,说:“这么大的风雨,再好的信鸽也飞不起来,连漠北的鹰隼都会转向,浪里淘沙的小娘皮儿有些手段。”
“鸽子你就甭提了,我们王爷去赴大美人的鸿门宴,怀里揣俩鸟儿算怎么回事?”袁征跟着他一道趴在淤水沟里,拿两个手指头堵着鼻子,“老泥鳅,你给王爷的那几个焰火令,防水吗?”
“王爷这么尊贵的人物出门,应该淋不着雨吧。”张之敬犹犹豫豫地说。
“呸!”袁征给他一巴掌,“就知道你不是个靠谱的!”
张之敬正要再说,耳朵蓦地一动,对面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混在风雨之中,听不真切。
他一把按住袁征的头,示意他噤声。
两人趴在南城的淤水沟里,身后是破烂不堪的茅草房,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此时已是夜半,街道上仍旧有刚下工回来的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能轻易掀翻屋顶的大风里,裹紧身上的短衫,冒着雨往自己居住的破屋里走。
少倾,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一组,五人一行,踩着和寻常路人截然不同的步伐,防水的靴底踏出干脆利落地啪嗒声,连绵不绝,约数百人杀气腾腾地自风雨中走来,而后迅速在各个街巷中散开。
张之敬眯缝着眼睛,透过瓢泼的雨帘,身躯似钢钉般牢牢钉在藏身的淤水沟里,紧紧锁定着目标。
直到人全部散在各个街道中走远,袁征才从污水里探出头:“就去杀一个人而已,出动了上百号人不说,还分头行动,该说浪里淘沙警惕高,还是说他们胆小。”
张之敬不接他的话,以手撑地,翻身跃起,抬起右手,迅速地晃动几下。
袁征隐约在风雨之中瞧见几道身形凌厉,破开风雨急掠而去的身影。
他这才恍然惊觉老泥鳅的名号绝非虚言,先前若非他刻意暴露,单凭自己和王爷二人,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