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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甘棠。」

「去吧。」

13

至郎中临走我都没能再见他一面。他曾主动来找过我,瓢泼中长跪我寝殿外,他的呐喊声较雨砸砖地更为响亮。

我将手中壶的残液一饮而尽,瞧着匍匐在我身侧榻上的小子。影子暗地里将徐觉送到我身边,那会我盯着不过几岁大的小孩儿,对他仅担保了一句。

「我会授他琴艺。」

如于周家阿秉样的,我在徐觉的身上见着了不可触的未来。

影子不再见我,我殿内偷藏了许多杂粮酿的粗酒,我曾讽郎中的卑怯而今于我身上再现。我抚上徐觉细嫩脸蛋,轻的一捏,留抹浅痕,拍拍他挺直的脊背,教他起来,递给他一盅不好不差的新酒,令他给他亲师父送饯别酒。

徐觉去了,他撑了把伞。徐萼拂不下面子教徒儿见他如此,受了酒拿了伞到底还是走。

酒水不慎脱逃,渗痛我不愈的创口。我倦怠极的跌入床榻被褥,不顾瓷酒盅,不管横流,叫将离宫的周嬷嬷带徐觉去练琴,我细细端详起我赤裸臂膀上的长痕。

周身的纹路细密似龟裂,自内里而发的阵阵颤寒,我摸出枕席下透黑薄刃,细观其匕身细纹接连破现,它仿赐予恩泽的杀生神佛,无人胆敢埋怨它的笑。

屋里静的很,我预见它了解我性命的一幕,我当是欢喜。

忽的,韩檀出现我眼前,打掉了正对我心口的匕首。我看他,他阴着稚气未脱的脸,递给我一个大箩,里头一身形瘦削的幼童紧紧搂着个安静的婴孩。

那婴孩是个女娃,小指上晃着极为不合适的木环戒指。

左淮王世子韩檀十三挂帅出征东尤,破皇城立大功,掳回一对东尤嫡系皇族兄妹。

「哪是我掳回的,是那东尤小王硬塞给我的,非要我当见面薄礼带回。」

韩檀忿忿的,极不满我的说法,极欲讨回公道,奈何身后多个累赘死扯他衣袍。

那自小受苦的幼童怯生生地躲在韩檀身后,怕我这惹起国战于东尤民传中恶邪不亚于妖魔的北阕国师,又欲上前倾身瞧瞧睡在我怀里的胞妹,只好推搡着韩檀不断往前,不进不退惹得韩檀很不耐烦。

世人好笑,不惧杀人的阎王,倒怕起被利用的无辜的人。

后我得知韩檀私偷入东尤宫,见过这两个失了母亲受苦难的皇子帝姬。俩孩子原是当朝东尤皇异母的弟妹,前代东尤皇之嫡嗣,却因年前的国战招致的东尤大乱中东尤皇为莽匪所杀,其后难产诞下帝姬力竭而亡。二人兄长以假诏登位,为杜天下悠悠众口,特封其唯一弟为储君,却打着待得子嗣便废弃的算盘。

世人皆知东尤皇后宫如云,偏未曾有过一位有孕,落了个天大的笑柄,于身为储君的异母弟更是忌惮与愤恨。如今不过半载,东尤国衰,正借此机送这对眼中钉为质子,非但可解心头忧亦可挽自个一条命续享乐。

只送弟妹为质,就打定了他们无一日能活着回国。

我从东尤故人那儿学来的入眠小曲,哄着怀里的胖小囡入睡,招她的兄长莫怕,坐我身旁。韩檀只盘腿坐冷冰的砖地上,看着我抚抚阿哥的头,别过眼去。

当晚我向官家求了个恩典,给阿哥取了个名叫于错,偷偷养在左淮王韩氏家中做家奴,而我取做挽兰的女娃,我将她送给了我的东尤故人。

因缘巧合的,我再入十二重山,进那不深的林山里,敲响一道朱红山寺的佛门,见了与我绝交已久的旧友,驳掉他大限的推脱,交与他一幼女的颠沛几年。

14

于错合门隔断廊前蹀躞的影子晦深审慎的目光。他内心狂啸着欲的沸腾,不欲追问自个怎莽蠢至此,他远远窥视他的神佛微醺的模样而踧踖。

他是被破了都城的母国送来异国做质子的储君,他无血缘亲的长兄揭竿抢坐皇位,赖皮蛤蟆不知耻地求北阕许即退位的国师给他做娈,到底屈膝跪倒在血地,哀求拎着至亲头颅的敌国将帅放他一命。

他的长兄东尤皇无皇命,更无子嗣福。姓周的也没有。他们的命册中一字未提。

别想了。他摇摇头,扯平粗麻短衣的褶,问影子他能否见国师一面。他不恨影子,虽然他与郎中一道吞了东尤四之又三的土地与人口,定下极重的朝赋。可也偏是影子,收东尤因战而孤的女儿做养女。

他也不恨徐萼。他因早年落下的根子身弱多病,徐萼还给他细细瞧过医过。东尤自自号泱泱大国一朝成附庸小国偏居一隅是自讨的,怪不得旁人。

房里似无人声,衣衫摩挲窸窣与若无的呼吸显耳。于错的耳力绝好,听到北阕国师的房里除了国师外还藏了个人。

他来时,影子守在外,先生醉了酒。

青丝散乱的国师仰面饮酒,握酒盅的手指尖泛红,略开的嘴缝溢出含口的香酿濡湿华贵的祭袍。北阕国师因美闻名已多年,不同女子多媚柔或婉温,其美极风骨,言行既是扎根烂泥的低俗、也生骨里的清贵。

他晓得那东尤的储君立在廊间不肯去,妄图染指他的先生。因先生的执意相护,他杀不了于错。

捋不通先生一颗凿出玲珑的心为何偏要搅动风云,惹得各个参局人陷鬼蜮不得安生。明明顺从的同他再过几场生死,籀文难书的诸事皆将了解。

不甘生的恶厌揣测如霾阴绕罩,他将近猜疑的围困先生周遭十余年没能触解谜题一角。他还记得所有一切最初那日,先生如他所愿安躺白床阖上蕴笑的眼,他无由的一窒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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