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对峙,不过三数秒。
扶南霍然回身,扯下了窗帘,重新牢牢遮挡住了外面清晨的阳光。
沉婴半边的脸上浮现出残忍而满意的笑,手指一捏一放,昏迷中神澈的身体便不停地抽搐,发出断续的惨呼。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经过昨夜两度恶战,身体已然是受了多处伤,怎能禁得起如此折腾。
“够了!住手!”扶南终于忍不住低呼出来,脸色惨白,“听你的!”
沉婴松开了手指,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莹莹的独眼抬起,望着他。
“你到底要干吗!你这个怪物……你要怎样才肯放掉阿澈?”扶南咬着牙低声问。
“我要、你去月宫。杀、一个人。”
沉婴的手指缓缓收紧,吐出了一句艰涩的话。每一个字,都恍如刀锋拖过地面。
“谁?”扶南诧然。
“今晚,伤了我的,那个人。”沉婴眼色阴沉,嘴角翕动,“杀了那人,我好重新,获得拜月教。”
扶南凝视着满身鲜血的神澈,沉吟片刻,忽地冷笑起来:“是天籁教主么?能把你伤成这样的,也只有那个同样变态的红衣小孩子吧?”
“哈。”神澈背上那个婴儿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不是。天籁不在。”
“那是谁?”扶南愕然。
“你,替我去,杀了朱雀宫里那个人。”沉婴冷笑着扣紧了神澈的脊椎。
“我为什么要去杀一个无怨无仇的人?”扶南摇头,手扶上了却邪剑的剑柄,感觉那把剑在不停跳跃,似乎满含着愤怒,想跃出将面前的邪魔一斩而尽。
沉婴却扯动嘴角笑了,用仅剩的一只脚踢了踢神澈的背:“因为,你不杀,我就要杀她——到了白天,我就要睡了。但是,晚上,她是我的。”
扶南的手一颤,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杀气。
“你不会杀神澈的……连昀息那种人,都不杀她。”望着扶南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沉婴的独眼里露出了一丝冷笑,仿佛知道他的全部心思:“别奢望了……除非,我自己离开。否则你,用剑,也割不开——割开了,两个,都死。”
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沉婴的语气也衰弱下去,仿佛在不见天日的百年修炼之后,对于白昼有着天生的畏惧,她的独眼也渐渐失去了光彩,但手指依然生根一般插入神澈的后颈,控制着少女的命脉。
“你,杀了朱雀宫里那个人。”女婴冷笑,“我,就放了她。”
此刻,天已然大亮。她手指再度微一用力,榻上缩着身子沉睡的少女全身起了一阵颤抖,啊地一声醒了过来。
“啊……这、这是哪里?”醒来的人茫然四顾,睁开眼睛,但被白昼的光线刺到,又立刻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再度睁开,小心翼翼地张望,看到身侧提剑而立的白衣少年,诧然,“你是谁?我……我怎么到了这里?”
扶南手里的剑铮然落地。乍醒时那一眼流转的眼波,如此明亮无邪,宛如清泉。
那是阿澈……那才是真的阿澈!
“我是扶南啊……”他叹息了一声,感觉胸臆中有些哽咽,“阿澈,记得我么?”
“啊,扶南哥哥?”没有丝毫迟疑,她迅速认出了他,明亮的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欢喜地伸出手来,“是你么?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从水牢里出来了?!”
外面已然是白昼,明亮的光线穿过帘子,射落在少女身上。
神澈的眼睛宛如八岁的幼童,黑白分明。也许在黑暗的水底成长着,她的心,却停留在最初的地方。这十年的光阴似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就像是刚刚睡了长长的觉,醒来后对着幼年最好的玩伴伸出了手。
然而扶南却站在了那里,睫毛微微一颤,随即冷定不动。
她的手!
那只伸过来的手是血红的,狰狞可怖。有一朵曼珠沙华在晶莹雪白的掌心开放,宛如从血肉中开出来,蔓延了少女的整个手掌。
然而她浑然不觉,只是张开手,欢喜地叫着他的名字。
那是融雪术……是教中最深奥的术法之一。和中原武学里的吸星大法类似,施法者凭着这种符咒可以将接触到的另一位术士的全部修为吸入体内,收为己用。这是极为阴毒的术法,在收走对方的修为时也冒着极大的风险,有时候会因反噬而入魔。
扶南想起天亮前的挣扎中沉婴曾费了最后一丝力气,想来扣住自己的手腕,不由微微打了个寒颤——直至现在,他才明白那时候它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