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将抓到的人连并小周氏身边的仆妇一起押进了宫。
裴章在明德宫的正殿坐着,大内官呈上了一杯茶,裴章喝了一口,微微愣了愣。
大内官连忙说道:“这是福建贡上来的茉莉香片。可是有什么不妥?”
裴章摇了摇头,继续喝茶。大内官这才想起,茉莉香片似乎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茶。他叹了叹,没再说话。
内侍在外面禀告了一声,冯淼把抓到的人都带进来。
“皇上,臣奉命埋伏在安定侯府,果然发现这仆妇有些鬼祟。今夜她与姘头相会,被臣当场抓住。据这仆妇交代,以往国公夫人要她抓的药,都是从此人的药铺拿的。”
裴章道:“辛苦了,你们都下去吧。”
冯淼行礼告退。
裴章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妇,又看向跪得笔挺,不怕直视自己的男人,说道:“你们可知罪?”
仆妇高声喊道:“皇上饶命啊,都是这个天杀的利用了民妇,民妇什么都不知道啊!”
裴章对大内官使了个眼色,大内官把那仆妇拖了下去。跪在一旁的男人面不改色,硬气地回答:“敢问小民做错了什么?”
裴章扯了下嘴角:“朕是该叫你胡大夫呢,还是典药?”
男人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宝座上的皇帝。
“你……”
“怎么,觉得意外?”裴章取了笔架上的毛笔,蘸了朱墨,径自说道,“御药房属于太医院,但除了药监,其它人官品低微,几乎没有面圣的可能,所以很利于掩藏身份。起初朕的确没有注意到你。你往各宫的香里放进一种特殊的香料,长期吸入,能致妃嫔体质虚寒。但香料本身无毒,又不起眼,燃烧后就不会有痕迹,所以每回都没人发现。庄妃不怎么喜欢用香,所以意外地怀了朕的孩子。她怀孕以后,因为那些香料反胃,所以让宫人断了香,这才把孩子保住。如果你不自作聪明,想要除掉唯一能把你牵连出来的人,恐怕朕还真的抓不到你。说,是何人指使你?”
男人硬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无人指使!”
裴章抬眸看他,猛地一拍桌案:“无人指使?你可以接近安国公夫人身边的仆妇,可以用短短两年在京城开个小有名气的药铺,还能用另一个身份在宫里的御药房混个配香料的典药之职,如此手眼通天,你告诉朕无人指使?你恨朕入骨,要断朕的子嗣,害朕的皇后,朕跟你有什么过节?!”
男人扬天大笑了两声,自己站了起来:“我们有什么过节?你高居庙堂,可看看你的脚下,白骨累累,双手沾满了鲜血!你的兄长,叔伯,所有曾经反对你,欺侮过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那些拥护他们的臣子,幕僚,也都被你的锦衣卫屠杀满门。午夜梦回,你不会害怕他们来找你索命吗!”
“放肆!”大内官喝道,过去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弯处,“给我跪下!”
男人跌跪在地,依旧森冷的笑,咬牙切齿:“你的妻子,孩子,都是被你自己害死的!而且除了我,这么大的皇城,数千人里,还会有人怀着复仇之心,日日夜夜地诅咒你,想尽办法杀了你,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这个人疯了,拖下去,快拖下去!”大内官朝外叫到。
内侍进来,捂着那人的嘴,要把他拖出去。他睚眦欲裂,嘴被捂着,仍是不断地发出呜呜的闷响。
“慢着。”裴章叫了声。
大内官回头看他:“皇上,此人嘴巴不干净,您无需与他多费唇舌。他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直接杀了了事。”
裴章淡淡道:“你告诉冯淼,别让他死,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问出他背后的主使。”
“是。”大内官应道,亲自出去交代了。
裴章从宝座上起身,掀开帘子到了暖阁里。暖阁的毯子上,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身上仍着华服。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裴章进来,神色凛然。
此妇人正是多日未归家的小周氏。
“你都听见了?”裴章坐在炕床上,低头看着她,“那个仆妇是何来历。”
小周氏木然地回答:“她原来是伺候我姐姐的,我进府之后,就来伺候我了。至于她什么时候跟那个男人勾搭上的,我并不知道。”
裴章沉默了一瞬,手靠着几案:“朕本不想杀你。朕原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你那日咆哮书房,说国公是被朕逼死的,看来又分明知道些什么。你将你知道的,都说一说。”
小周氏迅速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完全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要干什么。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城府之深,非常人能够想象。
裴章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声音悠远:“你不说,那朕来说。国公以为朕冷落皇后,是为了抑制他手中的权力,跟朕争执,甚至不惜说出了能扶朕上位,也能废掉朕的话。朕看在皇后的份上,要他回家思过,并没有要他性命。真正让他决定赴死的,是他自己。”
小周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神情却有几分落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