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呼吸一窒,连忙跪在地上:“臣对大业的忠心,日月可表。”
裴章俯瞰着他,冷冷道:“朕知道四叔忠心,不过四叔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朕才是皇帝。”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重,好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裴延的脊梁上。
裴延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自己的性命,靖远侯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都攥在他手里。他的确想帮兀术一行人,如果这是在西北,他还能想想办法。可是京城,绝不是他能做主的地方。
“臣知错。”裴延抱着拳头说道。
裴章负手转身,慢慢地坐在榻上。他近来怕冷又怕热,虽然休养了半个月,补药也吃了不少,但是几年累积下来的病灶,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只不过在这些臣子面前,他不能露出一点端倪罢了。
“你回去吧。”裴章淡淡道。
裴延行礼告退,他走出大殿,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全是红彤彤的指印。刚才有一瞬,他从皇帝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无论他如何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的同袍,手底下的将士,甚至是西北地界上的普通百姓,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他永远卑如蝼蚁。他想要守护的,想要做的,都是笑谈。
裴延慢慢走出皇城,神情严肃。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第一次好好地审视它。夕阳的余晖洒在所有的建筑上,琉璃瓦散发出犹如金秋的麦穗一般鲜活的黄色。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被拉得很长,可这样一个孤单的影子,在恢弘的宫宇和高耸的城墙面前,显得太渺小了。
远处的天际是一片橙红色,如同火烧起来了一般。
“侯爷,小的就送到这里了。”到了宫门处,内侍回过头,报以一个微笑。
裴延点头,从守门的禁卫面前经过,眼角的余光看到几个锦衣卫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仿佛在看着他。
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去,青峰还是坐在马车上等他,只是神色不太对劲。他好像动不了,裴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腰间顶着一把匕首,马车上有人。
他身形一顿,低声道:“什么人?”
这可是皇城之外,就算有人要杀他,也不会蠢到选这么个地方。
里面传出一个很清秀的声音:“我没有恶意,侯爷请上来说话。”
青峰对着裴延摇了摇头,又是眨眼睛,让他不要上去。可裴延却撩起下摆,一下钻进了马车里。马车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倌儿,正收起匕首,脸上笑盈盈的,好像完全无害。
“靖远侯不愧是靖远侯,好胆识。”
“你是什么人?”裴延眼神微眯,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使了全力,“你不怕我杀了你?”
小倌儿整个面色都变得惨白,却仍然笑着:“侯爷知道,我不是来杀您的。我的主人想见您,而您最重视的人也在她那里。侯爷不想去见见她吗?”
裴延的手上更加用劲,小倌儿终于承受不住,整个人被压在了马车底的木板之上,能清楚地听到他身上的骨头发出“啪嗒”声,仿佛要被拧断了一样。
“你敢动她?找死!”
“我家主人跟贵府的姨娘认识,只不过请她去喝茶,并无加害之心。”小倌儿一边抽气一边说道,“侯爷去了便知道。”
裴延看他毅力不同于常人,不像是寻常货色,这才松开手,对外面的青峰说道:“甩掉锦衣卫,按他说的走。”
马车穿街过巷,最后在一个弄堂前停下来。那小倌儿对青峰说:“劳这位小哥四处转转,我带侯爷去见我家主人就行了。”
青峰看了裴延一眼,裴延点头,他也无二话,立刻驾着马车就走了。这是多年跟着裴延养成的习惯,越是紧急的关头,越不能拖泥带水,感情用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他相信侯爷对整件事有自己的判断。
那小倌儿又带着裴延绕了几个巷子,把裴延都走晕了,才停在一个乌木门前,敲了敲。他敲得很有规律,显然是暗号,过了会儿,门就打开了。
小倌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裴延看了看四周,这条巷弄很狭窄,还摆着很多杂物,不像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但俗话说大隐隐于市,锦衣卫倒是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
他负手走进去,里面有个小小的天井,沈潆果然坐在其中的一张藤椅上。
“嘉嘉。”他叫了一声,放下心来。